入夜,贺敏之看着谋逆案的供词,突然问道:“十三,檀轻尘会谋逆吗?”
聂十三正翻看唐律疏议,想也不想,断然道:“不会。”
“檀师兄城府虽深,却也傲气,从来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
就算他很想要,也得你恭恭敬敬的送给他,他才会接受。”
“就像师父要传他伽罗刀,他不肯学,师父就硬把伽罗刀法的秘籍塞给了他,他才自己偷着练,但却从来不会觊觎我的江河剑。”
“所以江山皇位,即便他想要,也会等着皇帝心甘情愿的双手奉给他,断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去抢。”
贺敏之点头道:“这么说,檀轻尘倒是个妙人。
照我看,他即便今天不篡位,日后肯定免不了有不臣之心,所以定他个谋逆的罪名也不完全冤枉,算是……先见之明罢。
只不过,他谋不出这般愚蠢的逆来。”
冷冷一笑:“太子自己是猪,便把别人都当成猪了。
也不想想,宁国当真成了猪圈,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
聂十三听他刻薄,不禁失笑,只觉得他私底下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绝妙有趣,真是越听越爱。
这些年贺敏之性情未变,自己却历练了江湖的风浪,倒显得比他沧桑老成了许多。
说话间贺敏之盯着睿王妃的一份供词皱眉思索,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将她的七份供词一字排开,仔细查看一遍,又看一遍檀轻尘的供词,怒道:“无耻狠毒!
太子这番作为也配为储君?”
顿了顿,道:“檀轻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算得上为国为民。
当年征伐西州,他一力阻止屠城,满城百姓死于战乱的只占两成不到;去年江南水患,他赈灾及时,又救了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
檀轻尘纵有枭雄不轨之心,现在尚是治国济世的良臣。
诛心之论,哼哼,我岂能容他傅少阳擅用?”
聂十三知他主意已定,直接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临州?”
“明天我进宫请旨,顺利的话,后天动身。”
文帝瘦了些,在暖阁中看着外面一株沾了雪花的梅,轻咳着笑道:“敏之可大好了?看着气色还是弱,回头让路人鼎再给你诊诊脉息。”
贺敏之笑道:“我早就好啦,就是懒,皇上怎么有些咳?是不是着凉了?虽说已经开了春,可天气还是冷得很,国事虽忙,您也要保重着些。”
一番对话长慈幼敬,其乐融融。
贺敏之几番要扯到檀轻尘谋逆案,却屡屡被转开话题。
看着已近中午,徐延凑趣笑道:“今日初五,原是小年,贺大人不妨留在宫中一起用膳也好,陪皇上聊聊天,皇上一高兴,也能吃得多些。”
文帝微笑道:“也是,敏之就留着吧,干脆在宫里住一阵子,横竖最近也不必上朝,过了元宵再回府。”
贺敏之眉微扬,下巴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突然起身跪倒:“恳请皇上允微臣南下临州,复审睿王谋逆一案。”
文帝静了静,徐延忙上前想扶起贺敏之,笑道:“贺大人这是做什么?大过节的,千万别给皇上添堵了。”
贺敏之不起:“父子是血脉,兄弟却也是手足,皇上此刻必然为难,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徐延勉强笑着想混过去,文帝挥手冷冷道:“徐延你下去。”
暖阁内一时悄无声息。
膝盖逐渐由针刺似的痛楚转为麻木,贺敏之高烧尚未褪尽,额上冷汗沁出,一滴滴落到地上,洇湿了一小块砖地,身形也开始微微摇晃。
文帝轻叹一声,温言道:“起来吧。”
贺敏之想起身,挣扎片刻,却一跤坐倒在地上,不由得一笑,文帝也自笑了,伸手将他扶起:“这般为了檀轻尘,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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