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习惯带着班子四处赶场,走到哪儿都打出牌号“京城程家班”
,把手下的徒弟们弄得溜光水滑的,往那些小地方的富户家里一站,透着一股子当地戏班比不了的精神劲儿。
“段隆,你要记住,做人不能认死理儿,要活泛,懂得变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山要懂得找山,没有水要懂得寻水,憋死在一个地方成不了大气。”
程老爷子摸摸正给他洗脚的段隆的头,“你的声儿动听,可身子骨弱,没有底气,空废了你的机灵劲儿,或许那当家的花旦就不是你的命。”
“师父,我学拉琴,觉得挺好的。”
段隆拿起旁边的手巾,仔细地擦着程老爷子的脚。
“话是这么说,可戏班里哪个不想成角儿呢?可角儿也有他的苦,你还小,不懂,也许老天爷怜惜你,才不给你学戏的本钱。”
程老爷子叹了口气,把布鞋套在脚上。
“段隆啊,我知道你念过几年私塾,在班儿里得空还寻书看,平日干的活儿也比别人勤,比别人多,赶明儿到了年关我给你点儿钱,你自己买些书读读吧,以后大了还可以帮我管帐。”
“师父!”
段隆扑通跪了下来“师父,我爹娘都没了,还有师父你疼我,我以后会加倍努力学着拉琴,给师父您挣脸。”
“成了,你回屋吧。”
程老爷子看看段隆,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和段隆的爷爷在一起喝酒,都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机灵,只是天妒其才,还没看到出世的儿子就病死了。
段隆出了老爷子的屋门,想着自己以后又能有书看,嘴角儿便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师父待他比别人好也许是源着他爷爷,可是师父让他买书是他自己的努力挣来,扶着柱子看着天上的明月,他忽然明白自己从前为何不懂书上说的艰辛。
“只缘身不在此山之中。”
段隆嘲笑自己,笑得眼泪也滴出几滴……
程家班给在河南放债的山西商人李老爷演完戏后准备南下,程老爷子说等到入了秋再回京城,把新戏先在小地方演熟练了,等到年冬回了京给过节的老爷们演就不怕了。
一行人出了客栈,家伙事儿都捆的整齐。
大家往城外走去,路过南大街的街角,段隆看到了一个小孩被几个人围打。
那几个人都是壮汉,打那小孩的时候甚是凶狠,拳脚都招呼到小孩的身上。
小孩的嘴角流出几丝血染得嘴唇异样的红。
“别伤着他的脸,相公就指着那个呢!”
站在壮汉旁边的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摇着扇子说道,“跑能跑了你?你要明白入了行就是你的命,认命吧。”
那少年忽然抬起头喊“原是说好我出来卖四年就可以,你们欺负我不识字,骗我按了手印,终身卖给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反正小爷我娘也死了。
你们还能胁迫我什么。”
“段隆!”
程老爷子看着段隆忽然就那么窜出去,手伸向那个孩子,伸到一半又懦懦收了回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程老爷子,慢慢跪下。
“师父,如果他对班子有用,就救了他可好。”
段隆当时是这样请求的。
那句话程老爷子一辈子都记着,段隆想救人,发善心都发的很有理智。
程璃俞也一辈子都记得那句话,他看着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就跪在一个老头的面前,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抖,可脊梁却是挺直的。
那个老头看了他一眼,向他走了过来。
“这几位爷请停个手。”
程老爷子嘴上说着,向那个摇扇子的中年男人拱手“我看这孩子就是打死了也是个死硬的骨头,污了爷们的手,还费了爷们的钱,不如买给小老儿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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