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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妈妈死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她哭的厉害,妈妈没气力的手吃力的帮她抹眼泪,妈妈讲:“玉文,你是大姐姐,在弟弟面前,哭不得。”
爹爹死的时候,已经糊涂了,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东西,爪子一样的手胡乱的抓,嘴巴里喊着:“成文啊,成文啊!”
弟弟吓的喊,抱着她喊:“阿姐,阿姐,我怕爹爹。”
其实她也怕,但妈妈说的,在弟弟面前,哭不得,她对爹爹说:“阿爹,我在呢,我照看弟弟。”
爹爹的手一下子就颓垂了,她听见了爹爹的最后一声叹气,然后,安静了。
她抱住了浑身发抖的弟弟,不让自己落下的眼泪给他看到,她说:“成文不怕,阿爹,找妈妈去了。”
十五岁,她结婚了。
新郎大她二十五岁,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爹爹欠了他太多的钱。
所以,她妻不如妾,命贱的不如一条狗。
他把肉啃了,骨头丢给家里的狗,吃食盘子被她半蹲着捧在他的面前,半晌不敢动。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境地,所以,她跪在表嫂的面前,响头几个,便是头破血流。
她说:“成文是我家的宝贝,玉文却是没用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我宁愿这辈子再见不着他,也不要他跟着我吃苦!”
送成文走的前一晚,她搂着弟弟睡,成文在睡梦里喃喃:“阿姐,呼呼,阿姐,呼呼。”
她听的鼻子一酸,拉了弟弟的手摆在怀里,说:“成文给阿姐呼呼过了,成文最乖,阿姐的脑门好了,不痛了。”
身上的痛哪及得上心底?她把弟弟的小手摆在了自己的胸口,软的儿童的手,摆在这里,就不再害怕。
如今,成文的手牵着别人的,再不看自己一眼,她拖着满身失落往回走,想的多,走的慢,走到家门的时候天将黑了,刚进门就一把头发的被揪着劈头盖脸的打,男人已经打的顺手,骂的顺耳,拧着她的耳朵喊:“半天里死哪里去了,什么天色了你让老子回来吃西北风啊?”
她的耳朵嗡嗡的响,头摇晃的就要痛裂了,但不动不叫,眼睛一闭,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打一顿,男人照例出去寻花酒,她有时候也路过那些巷子,柳枝摇荡,一些女人从窗口半探着身子,吐一口痰,吃一根香烟,骨头散的像树底下的花猫,她瞄几眼,忽然就有了奇怪的想法,这些最下贱的身体,比起自己的来,都是通透的,两脚一扒,接客收钱,公平。
晚间男人回来,又是一身作呕的酒气熏天,她过去扶,宽衣脱鞋,她蹲的低,男人的手使劲的敲打她的头顶,酒劲的笑叫:“贱货!
贱货!
贱货!”
见她头越来越低,男人干脆狠脚一踹,一脚踢翻了她,她仰躺在地上,头发散在一侧,眼睛黑,嘴唇白,然后,被男人骑上,又被扇一记耳光,男人褪了裤子,酡红的一坨垂在那,抖一下,腥气的味道,男人眼睛低一下,说:“来,伺候老子,这是你家欠老子的!”
她从厨房漱口回来,还是止不住的想吐,男人已经在吸烟土,样子舒泰。
她咳嗽了声,想走进去,忽然看到男人顺手开了榻边的小屉,她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男人像没有发现,寻了一阵,摸出了一只鼻烟壶;她才松了一口气,男人像想起了什么又开了抽屉,这一次,男人细找了遍,忽然说:“嗯?我摆在里巷的大洋呢?”
不出所料,她听到男人的一声怒吼:“贱货!
给我滚过来!”
她知道,躲不过了,但同时,她想到了那支好看的钢笔,躲在外墙后头,她看见表婶收了去了,想至此,此刻,她的心里,欢喜是多过害怕的。
躲不过,只有受,她被一拳揍到地上,眼冒金星,有热的一片红蓦的淌下,搪住了眼面前的一切,这样的红让她在恍惚里想到了记忆里的某一点,院子里,自己拿了妈妈的红纱巾,爹爹新买的,她盖在面孔上,张开手旋转,天和地,都是夺目的红,在这片柔软的红光里她看见妈妈立在一边摇头笑,成文在拍巴掌,咯咯笑着跳在她的身边叫:“欧!阿姐是新娘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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