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不耐,右手筑尺狠狠一划,音如裂帛,举座皆惊。
公孙沐咬紧了唇,率先停下来,微微抬起左手。
这是暗示,于是所有宫女都放下手中乐器,俯身伏在地上,面色死灰,只待一曲终了后被治罪。
筑声复清幽起来,两把筑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又配合无间,一者如少年郎击竹板而高歌,一者如少女轻轻和着哼唱,闻者无不动容。
两把筑?
座上众人伸长了脖子去望,这才看到原来在离白衣的乐师不远处,有一名击筑的小宫女,身穿白色深衣和青蓝色罗裙,众宫女皆停而她不停,柔荑随乐声而动,衣袖子落下来,显出半截雪白的手腕,目如横波,唇似点绛,乌黑的发盘在耳边,于跪伏了一地的宫女间显得格外醒目。
瑾娘听着高渐离的曲子,随着旋律按下一个个和弦以配合,起初她的手还在抖,她以为是紧张,却又不是。
心里像是有什么连身躯都要容不下的强烈的感情直要将她吞没了一样。
后来,她看着高渐离,逐渐平静了下来。
非是不怕因失仪而被莫名治罪,非是不怕死,只是瑾娘在高渐离和自己的琴声中,早已忘怀了这些顾虑。
她只剩高渐离了。
咸阳路远,高渐离一直在她身边,即使是现在,即使在冰冷的咸阳宫里。
像是被命运注定了的,她会爱上高渐离。
高渐离的目光似有似无向她这边瞟过来,嘴角边掠过一瞬即逝的笑意。
一曲终了,筑弦犹颤,高渐离忽然重重又击出商音,筑尺沿着弦一路滑下,声音激越。
瑾娘会意,放下手中筑尺,捧起埙来。
她的埙吹得并不甚佳,毕竟是以笔筒埙入门的,忽然又换成了梨形埙,吹出的音符总是有点不太遂心。
但此刻曲调已不重要,高渐离才是主奏。
她只需要分辨出高渐离奏出的曲调,吹出相和的单音和三连音。
瑾娘忘了是身处咸阳宫,忘了她曾是燕国人,忘了她是穿越而来的。
埙筑相和,恍惚之间,她又是在大学学钢琴的古静,在黄昏的琴房里弹琴,暗恋的男神特意坐公共汽车从音乐学院过来看她,站在她的身边拉小提琴,她听着男神的琴声,在黑白琴键上按下和弦和琶音。
夕阳在隔了这么多年后,依然温暖地烙在心中。
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与男神错过了,毕业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不知道男神如今又在哪里……恍惚间,那个男孩子的身影又和眼前的高渐离重叠了起来……
第二曲亦终,高渐离放下手中筑尺,殿内埙音轻吟,亦停歇下来,余韵未绝,满座宾客无声。
瑾娘不敢四处乱看,只得伏身下去,鼻尖挨着地面。
她能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她。
座上的百官和众公子公主,与她同席的宫女,还有九五之尊的皇帝。
这些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如剑,有好奇,讶异,惊羡,还有不怀好意,生生要将她刺穿。
瑾娘只是因为知道高渐离距她数尺,故而安心。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