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住了回头和约伯对望一眼的冲动,低下头去。
今晚不知如何告终。
他又问了一遍,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没有流露出真的需要打探什么消息的意思,仿佛只是循例。
就像警察要抓你时会念的:“你说的话会成为呈堂证供。”
但他们的架势不是来抓人的,也不是来立威的,当然,更不是来喝酒的。
但愿这想法大错特错——我觉得他们是来灭口的。
酒馆里沉默得足够久,约伯双目微闭,嘴唇嚅动,念念有词。
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这会儿肯定在祈祷老板突然杀回酒馆,拍着胸膛上前说:“哥们儿这地盘是我的,有事您找我。”
但老板此刻不知睡死在哪个娘们儿的胸膛上,而大家都以“你收钱你管事”
的督促的眼神望着约伯,没奈何,他只好挺身而出。
“你们要干什么?什么大卫小卫啊?我们这儿都是本地人。”
人们的心声大概都默默变成了“这位兄弟挂了,白份子钱不知该随多少”
。
那男人应声转向约伯,他眼珠灰黑,光泽犹如弹珠,声音还是低微,却字字带着杀气不容抗拒:“请不要说谎,谎言无谓,我们没有太多耐心。”
约伯顿了一下,自从十八岁之后,他说的谎如同天上的繁星,口水溅湿过无数人的衣袖,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义正词严的告诫。
但他迅速地恢复了自己浑不吝的人生态度,耸耸肩:“那么,我们就帮不到你了。”
第一个人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那么,我们就帮不到你了。”
他走近约伯。
其他两个人也开始动,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酒客。
三就像脑袋在沙子里完全埋好了的鸵鸟,大家木然地握着手中的杯子,翻着小白眼,任凭波本威士忌白葡萄或者“性感沙滩”
在里面抖成筛子,自己硬是一动不动。
第一个人直端端地走到了吧台前,离约伯只有五十厘米之遥,他低了低头,动作庄重而肃穆,像礼节或仪式,然后说:“再见。”
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部,而后挥出,动作像初春的第一滴雨那么柔和,像顶尖舞者在音乐最高潮时的忘情旋转,像歌颂,或呻吟,优雅得近乎梦幻,甚至在大家都意识到他手中挥舞的是一把长刀之后,还是有点儿忍不住为那种杀人的韵律感出神。
长刀如西瓜摊上常出勤的那种模样,薄,大片,飞快,刀把长,握着带劲,劈着给力,带风,此刻暂时的归宿地是约伯的颈侧大动脉。
受害人猪一样伸着脖子站在那儿,眼睛瞪圆,一动不动。
我一面脑补着他待会儿轰然倒下,颈部鲜血射出一丈远,在地上铺成扇面的场景,一面还有心情感叹那位仁兄有生之年是不怕失业了,就这手活儿,上哪个屠宰场不是坐第一把交椅!
但屠宰场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如果有人来搅浑水的话。
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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