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生活世界被描写得狭小晦暗却充满质感,“我”
的家族史则由壮丽瑰奇的语言建构成一个虚构感很强的历史乌托邦,它虽然充满具体的情景,却总被“我想”
、“我确信”
之类的插入语纳入一个纯粹的假想境界,强化它的虚空不实。
描绘现实世界时多用实体性物质性语汇,密度极大,意象凡庸,家长里短;描绘历史的想象世界时大量挥洒诗意幻觉性词汇,意象稀疏、鲜艳、雄伟、空灵,由此产生出强烈的对比效果,现代人生存的窘迫和无奈跃然纸上。
对乌托邦式的“历史”
图景的描绘,成为王安忆背向现代都市的一次理想逃亡。
在这场逃亡中,“祖先”
符码意义单纯,代表作者的理想真实——野性、自由、广阔、英雄气概。
他们在名目不同、面目相似的战争中,拖着一长串古怪的名字,横枪跃马,景象壮观,却意义单一而重复。
这些祖先仅仅作为一些过程性的血缘链,为了“科学完整”
地将最初无名祖先的血缘传递至“我”
而存在。
这样,“我”
的“横向的人生关系”
和“纵向的生命关系”
的建立和描述就缺少一个发自血肉和心灵的生命追索贯穿其中,而仅只成为一种处于生命核心外部的知性探求,和一种单一的“叙事技术”
的操练。
王安忆未能从往事经验的叙述中提炼出照亮今天的存在体验。
而对“我”
的人生经历中一幕幕表象化的生活场景的热衷,则遮蔽了其内在灵魂的贫乏,从而使现实生活叙述和“祖先”
叙述一样,成为旁观性的而非沉入性的表达。
王安忆的这句话道出了她构筑这个精神乌托邦的初衷:“我们错过了辉煌的争雄的世纪,人生变得很平凡。
我只得将我的妄想寄托于寻根溯源之中。”
(王安忆:《纪实和虚构》,第17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
)在这场向乌托邦的逃亡中,技术化的智力运作转移了她真实的存在焦灼,而仅仅将其转化为生存性的写作焦虑。
随着写作的高速行进,随着对乌托邦理想的不断强调性描绘,这种写作焦虑(“怎么写?写什么?”
的焦虑)被化解,根本性的存在焦虑亦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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