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院。
医生告诉我,西瑞尔先生的疾病复发了,而这一次,一切的治疗除了增加痛苦以外,已经毫无意义。
我抹了一把脸,我问医生还有多少时间,医生说不到一百天,最长一百天,最短,可能不到三十天。
我出了医生的办公室,靠在了走廊上,我没有特别的痛苦、震惊或者绝望,因为这种情感在西瑞尔第二次被我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彻底爆发过,这么多年,我一直绷紧着弦,我知道终有一天,西瑞尔先生会先我一步离开,我贪恋着和他每一秒相处的时间,尽全力让他过得安逸和舒适,我像是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结局,尘埃落地,我摸了摸胸口,接下来应该是办理出院的手续,带西瑞尔回家。
他之前跟我提过,他想去他幼年时的庄园,度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收拾好所有我们惯用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丹尼尔先生那边先瞒着,手续办得快的话,中午还来得及给西瑞尔先生煮一碗牛肉汤。
想到这里,我试图直起身体,左脚迈出去了一步,右脚一个踉跄,就跪倒在了地上,我看着我颤抖的双手,这才发现我浑身都在颤抖。
我的眼角是干的,我不觉得痛苦或者怎样,但我的身体真实地在抗议着,它告诉我它无法承受这个真相,它告诉我它恐惧着正在倒数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它告诉我王萌你别骗自己了,你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
我蜷缩起腿,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好几次才完成这个动作,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也不年轻了,我和西瑞尔结婚二十年,我们都是老头子了。
我扶着墙壁,几十米的走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长,白色的日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洒在地面上,惨白而绝望。
我的脑子很乱,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子去见我的伴侣。
我的手触碰到了门把手的地方,一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推开了房门,看着在病床上的他,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神色很是淡然,像极了我们最初想见时的模样。
我坐在了他的身边,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指挠了一下我的手心:“出院后,收拾一下东西,我想去你的故乡呆上一段时间。”
我问他要不要回他童年的地方,他说更想去我童年呆着的地方,我们默契地绕过了关于病情的讨论,我为他脱下病号服,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我在帮他穿袜子的时候,西瑞尔问我他的身体是不是很难看,我看着我一把年纪却依然爱美的爱人,我说,我的眼睛带了很多层滤镜,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觉得你很好看。
西瑞尔先生泄出一个微弱的笑,他又捏了一把我的脸。
办理完所有的手续,我拒绝了轮椅,选择抱起了西瑞尔先生,他很轻,轻到让我心碎,但我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体力充沛,从二楼到一楼,不过十几个台阶,我也要在中途休息一下,助手在旁边跟着,随时防止我脱力,他们实在太小瞧我了,我哪怕是摔到我自己,也不会允许西瑞尔先生出一点差错的。
我和西瑞尔先生手拉着手,坐在车子里,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非常习惯地躺在了我的膝盖上,睡着了。
我颤抖着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我的心脏并没有在确认西瑞尔先生还活着后,稍微得到一点喘息,而是被更大的惶恐所笼罩。
道理我都懂,但我无法克制怨恨,我怨恨命运无常,我怨恨我无法和我的爱人白头到老。
100.
我和西瑞尔先生回到了我的故乡,二十年过去了,故乡一如过往般恬静和安宁,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将时间定格,把外界的喧嚣全都阻隔了出去。
我们住进了我幼年时居住的小单元房,让我惊讶的是这房子竟然还没被拆,我花费了几天和助理一起把房间打扰得干干净净,换上西瑞尔最喜欢的床上用品和厚厚的地毯,西瑞尔先生也像是突然有了精神一样,坐在椅子上指挥着我把新买的花盆挪到他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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