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肆昔日可是有名得紧,我曾听我十五叔提起,“沈秋暝为张知妄斟酒,“那已是三十年前了,他也正值年少,刚从鹤鸣下山闯荡,便和那些五陵少年一同飞鹰走狗、折花攀柳,折腾到晚,便在这伯伦居大醉一场,当真是‘径就胡姬饮,熟醉当垆眠’。”
“沈迆师兄……”
张知妄柔声道,“还未找到么?”
沈秋暝摇头,“族中并未寻到,后来又托了忘尘叟,可还是毫无消息。”
沈迆于五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秋暝前去北疆吐蕃,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寻访他的行踪。
张知妄不语,执起酒杯,“沈师兄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沈秋暝苦笑,“这种虚话就不必再说了,这些年我已早听了千遍万遍,别说是旁人,我自己都是不信的。”
张知妄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宽解他,就听楼下轰然一声巨响。
沈秋暝身形一闪,人已跃下楼梯,只余张知妄独坐楼上,无奈低笑。
沈秋暝在暗处站定,敛去气息,从他这里看去,楼下情形一览无余。
一玉树临风的青年正被十数名莽汉团团围住,那些莽汉各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
仔细一看还可发现那青年身后还站着个娇弱美貌的女子,正梨花带雨地瑟瑟发抖。
只见那青年临危不乱,只是怒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就不怕王法么?”
沈秋暝微微挑眉,心道如今英雄救美的少侠都不会换个说辞,当真是博王孙的传奇话本看多了么?
“一个卖唱女子,区区贱妓本就是卖笑为生。
大爷几个不过调笑几句,那还是高看了她。
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大爷的刀剑无眼!”
领头的莽汉满脸横肉,右脸上还有一道狭长刀疤,望之不似善类。
那青年义愤填膺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我九华派门下可没有见死不救的小人!”
沈秋暝看着只觉好笑,如此大张旗鼓地积累名望,难道就不怕若是掌门安然无恙,回头猜忌下来,到时候何以此处?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人道,“不用到明日,九华派二弟子的侠义之举就将传遍武林了。”
沈秋暝抬眸望去,离他五步是个素服公子,只是一眼却可叫人终身难忘。
跌宕风流不如忘尘叟,雍容富贵不如周玦,逸韵高致不如张知妄,姿容眉眼并无惊人之处,可偏偏只是站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却能牢牢拴住人的视线。
那人转头看他,温文一笑恍若春风拂面,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痴愚,打打杀杀、汲汲营营间怕是忘了本心,最终失了立命之本。”
沈秋暝轻蹙双眉,只觉他话中若有所指,还未想好如何应对,檀香混着沉香的气息霸道袭来,紧接着一个酒杯便凑到了嘴边。
“师弟让我好找,”
张知妄许是喝多了,上挑眼角被酒意醺得微红,似乎有浮光涌动,“这不是倾玉山庄的谢逸少庄主么?”
他几乎是半挂在沈秋暝身上,痴痴笑笑,若是常人见到一大派掌门如此失态模样,怎么都该为之变色,偏偏那谢逸神色泰然,只笑而不语。
沈秋暝挣了挣,将张知妄扶直,好歹留些体统,却听张知妄低声道,“按照终南派的这个比法,若是我等掌门有了什么差池,这些大弟子二弟子……”
他声量不大,也只有他三人可闻,可沈秋暝总以为隔墙有耳,又是多事之秋,他以一派掌门之尊公然议论他派之事,总是不妥,不由蹙眉道,“师兄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谢逸却抚掌笑道,“君子坦荡荡,张掌门果然国士风度。”
楼下那九华派的宋墨华已干脆利落、招式漂亮地处理掉那几个莽汉,正忙着安抚佳人,推辞众人的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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