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看去,朱微俏脸苍白,黑幽幽的眸子里喷出火来。
这一下,乐之扬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身在禁宫,打的均是宝辉宫的太监宫女,刹那间,他出了一身冷汗,盯着朱微张口结舌。
“宋茶!”
朱微冲那宫女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
宋茶抱着朱微的小腿哭哭啼啼,“我叫这死阉鸡起床抬水,他不但不听,还拿棍子打我!”
乐之扬又气又急,叫道:“放狗屁,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宋茶叫道:“胡说,谁看见我打你了?你打我,大家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公主,你要为我做主呀,我跟了你十多年,人老珠黄,还要受这个死阉鸡的欺负!”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伤意,乐之扬张嘴站在一边,苦于无人作证,心里急得要死。
朱微盯着宫女瞧了半晌,叹道:“宋茶,你要怎样惩罚这小太监?”
宋茶眼露凶光,恶狠狠说道:“交给李公公,打他三百棍,打死了喂狗吃。”
“臭婆娘!”
乐之扬一腔怒气冲口而出。
朱微脸一沉,喝道:“你骂谁?”
她素来温婉,可是一旦发怒,自有一股威严,乐之扬为她目光所逼,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鼻子里发出一阵哼哼。
朱微瞧他一会儿,皱了皱眉,忽道:“宋茶,三百棍是不是太狠了一点儿。”
宋茶恨恨道:“这叫以儆效尤,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朱微沉思一下,上前两步,拾起那根笛子,轻轻拭去灰尘,看了乐之扬一眼,低声说道:“笛子是用来吹的,可不是用来打人的。”
说完递给乐之扬,乐之扬接在手里,满心不是滋味。
宋茶眼看舆情不对,忙说:“公主,你干吗把凶器还给他?”
朱微笑道:“宋茶,你跟了我八年,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打小宫女、小太监,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有人向我诉苦,我碍于情面,不好说你。
可我也不是傻子,你是先母留下的老人,这小太监初来乍到,给他个天作胆,也不敢无故打你的。
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三百棍就免了,由你监工,罚他添满四缸水就行!”
不容宋茶分说,笑嘻嘻提剑出门去了。
水缸不过四口,但都是黄铜大缸,添满一口,非得十桶井水。
宋茶算盘落空,刻意报复,一板一眼地当起了监工,为防乐之扬反抗,同行的还有两个年长的太监。
老宫女遍寻由头,连掐带骂,乐之扬不胜其怒,要不是对手人多势众,真想把一桶水淋在她头上。
四缸水添满,乐之扬累得两腿发软,心口中针处更是一阵阵刺痛,痛处有酒杯大小,似有烈火从内燃烧。
到了中午,吃了饭,正想小睡一会儿,朱微忽又派人来叫。
乐之扬怒不可遏,心中大骂:“臭公猪,死猪尾”
,闷闷地进了寝殿,只见墙上挂了十余张古琴,式样有伏羲式、师旷式、灵机式、仲尼式、凤势式、神龙式、连珠式,颜色有黑色、褐色、玉白色、金黄色,还有几张琵琶,曲颈的、直颈的、长颈的,短颈的,另有方响、铜磬、大小皮鼓,长短箫笛、胡笳箜篌,但凡乐之扬知道的乐器,寝殿里应有尽有,一边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架青铜编钟,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积满了斑斑绿锈。
除此之外,桌椅床铺无不简素,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气。
朱微坐在“飞瀑连珠”
后面,见了乐之扬,脸上浮现笑意,招呼道:“快来,我要练琴,你来给我伴奏!”
乐之扬悻悻上前,他心中烦乱,吹起笛子也是走音窜板,朱微听得皱眉,忽地止了琴声,吩咐宫女们道:“你们先出去,把门带上!”
一转眼,寝殿里只剩下两人,朱微盯着乐之扬,乐之扬也怒目相向。
两人对望一阵,朱微忽地咯咯咯笑了起来,起初只是笑,跟着一手捧腹,一手扶着琴,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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