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宁放下手中的书,将木勺里的水打着圈的浇洒在窗台那盆兰花上,“我是猜的……”
还未待莫絮说话,他便又继续道,“你先回去吧……”
“先生……”
余下的话被段青宁背对着他挥阻的手给生生压下。
莫絮皱了皱眉,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摸摸身上青色的衣袍,说了一句,“我回头换下这身衣服便让人送回来,叨扰先生了……”
段青宁浇水的手一顿,待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膜深处,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木勺,将目光放在窗外被木雕格成一块块的蔚蓝,静默良久,复又走回案桌,自插瓶出取出一副画徐徐展开。
画中少年独立岸边,单手执一把折扇,身后是绦条柳绿,有阳光透过树缝细细洒在他白皙莹润的肌肤上,将他眉眼间的那抹温润染出一派脉脉风情。
这是佳佳公子,自带翩翩潇洒,最动情的却是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安静的能笑出人心底深处的疼惜之情。
不是倾国与倾城,甚似倾城与倾国……
段青宁兀然想起昨夜那个吻,清甜甘美,动人情思,甚至欲罢不能忘……
手指轻抚上画中人容颜,他忍不住频频皱眉——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画除御儿以外的人,提笔,落笔,眼前浮现的兜兜转转来来去去终是少年飞扬的笑容。
这一画,一曲一直,一弯一勾,似能刻进心里,甩的开的是思绪,甩不开的是执念……不知不觉深种在心的执念。
回到房间的时候,一切已经收拾妥当,未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仿佛昨夜那场是非只不过是浮生一场梦,只不过是虚幻里萌生的错觉。
他脚步一顿,折回床边坐下。
不知想了什么出了神,眉心凝起一股愁绪,最后犹豫良久,他终是伸手将食指抵上自己的唇,喃喃低语道,“莫非真是做梦?”
如果是梦,那么为何那种感觉那般强烈,如果不是梦,那么先生为何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莫絮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动手将身上衣衫换掉。
待在这里多一刻,他都会被这里逼仄的空气压出心病。
他不想找莫韦去谈昨晚的事,也不想去找紫鸢追究,既然段青宁愿意出面帮他解决,那么,他宁可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不去戳破父子间的尴尬,就像他不去戳破对段青宁的感情一样,用自以为的安然继续下去……
逃避
“先生呢?”
莫絮伸手捉住身旁经过的小厮,微微蹙眉问道,“今日你可见过先生?”
“回公子的话,段先生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至今还未见归。”
小厮言毕,见自家主子失魂一般的放开自己,连忙说了一声告退,便立刻走开了。
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空,莫絮在廊前坐下,怔怔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良久,心中的不安翻云覆雨般的涌上来。
近半月了,从紫鸢被谴走后,近半月未再见过先生了,那人似刻意躲着自己。
轻轻舒出口气,他站起来脚步一转便欲转身离开,却是在走出两步后,似想起了什么,竟生生止了步子。
回头望向那扇门,眉间忧色不减,渐渐紧拢。
他顿了顿,而后一咬牙,竟是回身走近,伸手曲掌往内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视线从阳光洒落的书架前缓缓的逡巡而过,辗转着落在静静立在暖光中的案桌上——一块白玉方砚,那是他送给段青宁的第一件礼物;一排悬挂在木架上的紫兔豪笔,那是段青宁第一次云游归来带回的东西;一本《谢亭纪事》,那是段青宁第一次授课的时候给他看的书……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第一次,那些记忆在岁月的沼泽里深深陷入血肉,无法自拔,不能自拔。
他重重闭上眼,心底深处涌起一种疲惫感,不是追逐的疲惫,仅仅是对这段看不到未来的路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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