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不过内子那头传了些话来,”
陆炳压低了声音,慢慢的道,“圣心莫测,您可万万小心。”
陆炳的继室黄氏和宫里头的司礼监事兼总督东厂黄锦颇有几分亲故,常常能从黄锦那里透出些消息来。
黄锦从兴献王府起就伺候皇帝,乃是伺候老了的人,他既然透了这么些声儿出来,想来皇帝对这次外察是有些想法的。
李默闻言静了一瞬,眸中神色几变。
最后,他摇了摇头,好似街头输了棋还梗着脖子不肯认的倔老头:“我自一心为国,问心无愧。”
陆炳心知自己这位先生的性情,叹了口气只得端起酒敬他:“您既已有了打算,我做学生的也就只能敬您一杯酒,祝您马到成功。”
李默端起酒与他一碰,瘦削的脸上那层层的皱纹随着笑意慢慢展开,道:“那就借文明你的吉言了。”
陆炳,字文明。
赈灾在即,外察将至,严家与李默一派正斗得厉害,满京城人心惶惶,李清漪此时的归来便显得颇有些低调。
在她离开的那日也曾想过,若有归来一日,必要风风光光。
可真到了这一日,她反倒静了心,打算低调回府——事有轻重缓急,脸面一事实在无需太过计较,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宋仁宗废后而复悔之却终究再不能迎回废后。
李清漪自请出家之后还能得复位,已是大幸。
倒是裕王体谅她,亲自备了车去西山白云观接她回府,甚至还十分体贴的请了李家的人来陪她说话。
说实话,这些年在西山,日子倒也轻松闲适。
只是因着李清漪是带发修行,自是不好见家人,便是裕王上山也是多亏了陆炳和皇帝的“睁只眼闭只眼”
,虽时有通信但心里难免是要想的。
现今听到黄氏和妹妹李清容就在府中等着自己,心里先是一喜随后又觉得有些酸楚,颇有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裕王抬眼看她神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道:“你们说会儿话,我和高师傅他们在书房还有些事情要议。”
随即,他又解释道,“晚上我留了几位师傅在府中用膳,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总是要出面叫他们认一认。”
这话却是有些出乎李清漪的预料,她心知这是裕王要在诸人面前表明自己在王府的地位——确确是一片苦心,更难得的是现今的裕王竟能体察入微到这般地步。
她很快便点了头:“多谢王爷安排。”
裕王握紧了她的手,十指交握,手心相触,那一点温度烧得两人心头皆是一阵子跳。
一时间,他们好似都喝了一壶的梅子酒,嘴里又甜又酸,鼻尖还有说不出的热酒气涌上来,呼吸都觉得热起来了,心头惴惴。
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缘故,裕王这几年经了许多事,本就俊秀的眉目渐渐沉稳英挺,一如巍峨山岳,令人安心。
他剑眉一扬,一双黑眸仿若落了星子,柔声笑叹:“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他知道李清漪现今正急着要见亲故,倒也没再久留,径直起身往书房去。
李清漪立在原处,目送他离开,等人影被树影遮去,廊下绿枝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她方才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黄氏和小妹李清容果真就等在里面。
黄氏今日穿了件蜜粉色绣白花黄蕊梅花的外衣,里头这是豆绿色的内衫,衬着发髻上的金钗,并不十分明艳扎眼,倒显得温婉娴雅。
她此时正提着心等人,听到推门声立时回了头,见着李清漪,眸光一闪,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嘴里只是喃喃着:“漪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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