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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徽墨抄得话本带着一股子独有的墨香,上头的字迹刚劲有力,民间野史的精怪传说大都是无稽之谈权当消遣,可被这种字迹誊抄去纸上倒也是别有风味,果脯梅干堆在书边的小碟子里,糖粉白花花的沾在圆润的指尖,斐川强打起精神吮干净手指才去翻书,话本是靳嵘给他抄得,他舍不得弄脏。
马车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靳嵘去路边生火烧水,午后正是天光明亮的时候,郊外的微风吹动车帘,斐川盖着薄毯倦得一动也不想动,他烧了快三天,迟迟降不下体温,靳嵘用酒帮他擦完身子之后只能勉强好上几个时辰,然后又会反复。
他的肚腹已经隆起得很明显了,孕期过了大半,初秋怀上这个孩子,眼下已经快要七个月,照理说最危险的阶段早已过去,但他毕竟是双身孕子,各方面的负担都比女子要重,孩子会蹬会动不像是有什幺不足,斐川却仍旧不敢怠慢。
他不敢喝药,头疼脑热对他而言都是常事,他总觉得自己忍忍就过去了,药喝多的话肯定会对孩子有影响,他想给靳嵘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生出半点差错,再者他也并非是受凉或是被谁过了病气,毕竟靳嵘一路跟他形影不离将他照顾的很好,连茶杯都舍不得让他自己端,说到底他只是近乡心怯一时上火惹出的病症,几天下来发热带得咽喉红肿嘴唇起泡,连夜里都睡不安稳。
靳嵘拿着热帕子掀开车帘上来,斐川被他拥去怀里小心搂住,衣衫分开露出仍旧瘦弱的胸膛肋下和圆滚的小腹,长发挽成发髻用玉簪别着,斐川晕乎乎的闷哼出声,浅色的乳粒比从前要饱满一些,乳晕扩开小小的一圈,看上去分外怜人。
热帕分别敷上额头和胸口,脖颈和肩膀则被靳嵘沾了酒水轻轻搓弄,廉价的药酒就可以用来退烧降温,但靳嵘怕味道太大把斐川熏到,所以特意从酒家那买了正八经的醇酿,酒香偏甜,味道刚好,斐川有孕后无论是味觉还是嗅觉都比先前敏感了一点,靳嵘这几个月里在马车里放得熏香都是千金难买的西域佳品。
“小斐,我们往前走吧,好不好?我让乌骓慢点走,等走过去了也就快到傍晚了……”
靳嵘把指尖残留的药酒蹭到便服衣摆,他单手环过斐川的腰身让枕上自己肩头,斐川从头到脚除去肚子上鼓出来的那一块,其他地方一点都没长肉。
他尽可能的柔声跟他商量,额前的碎发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仍旧是斐川给他修剪的样式,征战之人的满身杀伐皆以褪去,他请了数月长假陪着斐川离开阵营回万花谷,将为人父的雀跃欢喜几乎不曾出现在他身上,他自始至终都在担心斐川的身子。
他们晨起离了长安,乌骓的脚程远快于驿站马匹,他们傍午时分到了此处,若是没停下怕是此刻已经快到谷口,斐川不肯在白日回谷,说不清是怕被人瞧见还是怕什幺别的东西,他坚持要在天黑之后再进谷口,靳嵘拗不过他,只能将马车停在路边。
斐川摇了摇埋在他肩颈里的脑袋,额前和鬓角的乌发蓬乱,发髻摇摇晃晃的险些掉下来,靳嵘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愈发轻柔的拍抚着他的脊背,他知道斐川藏着很多心事,他们刚离开昆仑那会还一切都好,离长安越近斐川就越低落,半月前闻羽来了信说已经跟闻徵说明了他们的情况,斐川捏着信纸枯坐半夜,情绪一度低落的连靳嵘给他唱小曲儿都哄不回来。
唐了与郑择没有跟他们一道,与燕琛一战后局势大体稳定,近几个月没有再起争端,但总归需要时刻提防,唐了比他们先一日离了昆仑往下路去驻防,郑择留在昆仑坐镇主营,半月后才动身去了其他据点,婚期因为斐川的身孕一再延后,他们约好初秋在长安碰头,靳嵘也已经置办好了宅子,等到孩子降生再操办婚事。
万花谷是不得不回,靳嵘看出斐川抵触便特意找了四五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可阴阳人育子这种事百十年难遇,大夫大都没有万全的把握,闻徵医术精湛,谷中还有医圣坐镇,就算是最后关头出了差错,好歹也能保住斐川的性命。
靳嵘备了厚礼,闻徵天盲不喜奢华,他托唐了的人脉暗中将闻徵这幺多年的动向查清,他知道闻徵身边多了个纯阳宫出身的道士,没什幺名气,似乎是重伤之后为闻徵所救,傍身的长剑折损,花了很久也没找到趁手的兵器。
他花光自己多年攒下的饷银,曾经富余的媳妇本只剩一根黄澄澄的金条,大部分拿去给斐川买补药补品,余下的小部分则用来买了一块玄铁,到时候若有机会就送给那道士全当缓和关系,要是对方不收,他就送去叫人铸成落凤当成新婚礼来送给斐川。
月上中天,马车停在万花谷口,斐川被靳嵘抱着上了凌云梯,下坠的感觉被高热带出的眩晕无限放大,他偎在靳嵘肩头呜咽出声,紧锁的眉间皱出一个小疙瘩,长发倒是还被玉簪挽着,谷中的幽香扑面而来,他似不安的动了几下,矮靴包裹的脚踝看上去异常纤细。
靳嵘用披风将他裹得严实,披风厚实宽松,迎客的万花弟子未能看出斐川有什幺异样,只当他是遭了什幺怪病才回谷调养的,斐川出谷早,与师门同辈没什幺交情,谷中人大都不认识他,若没有闻徵事先打过招呼,他和靳嵘可能还不会那幺容易就进来。
过落星湖便是花海,闻徵的住处就在花海深处,需得再往前走上一截,靳嵘的目力很好,他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就能看见远处的轮廓,斐川醒着却不愿说话,只是蔫巴巴的环着他的颈子,他很是客气的跟引路人道谢,说是前头的路自己瞄着走就是,若不是抱着斐川腾不出手,他肯定会再跟对方行个礼。
星河渺渺,皓月高悬,万花谷的夜景是一种静谧悠远的美,靳嵘踏过郁郁葱葱的花草,他落步很小心,每一步都尽可能的避开枝叶和花瓣,斐川在同门弟子走后才转过脑袋看向前面,这是他数年未归的地方,同他记忆里一样美得不似人间。
斐川还在发烧,他腿软脚软,下午靳嵘给他煮了点芋头,他最近一直喜欢吃这种软绵绵的东西,煮好之后沾些白糖,吃起来软糯香甜,自有孕后他的口味似乎又倒退了几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然而即使是毫无油星的芋头他也尽数吐了出来,高烧让他口中涩苦,即便是沾了更多的糖也不行,靳嵘小心翼翼的给他剥了半天,结果全都不得不浪费掉。
斐川情绪很低落,他凑到靳嵘颈侧蹭了蹭,又喃喃开口说是要自己走,靳嵘放他下来又替他摘去厚重的披风,花海深处除了闻徵之外没有旁人,斐川抽去玉簪把头发披散下来,他仍是那身宽袖墨袍,但却不能束腰了,凸显的小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紫藤爬满了篱笆,小巧别致的院落里还点着灯,隐约能看到一个男子清瘦的身形,斐川垂首攥紧了自己的袖口,他没让靳嵘牵着他,草叶悉悉索索的被他靴面划开,淡紫色的靴子是靳嵘不久前亲手帮他穿上的,孕期到后他脚肿难受,靴袜因此都换了新的,靳嵘拿着软尺一点点给他量,唯恐让他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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