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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的冷风从掀开的帘子缝隙里钻了进来,江芜抓着身上的被子打了个寒噤,涌到喉咙的血到底是一股脑的吐了出来,他自己捂着嘴没闹出动静,长发散在身下有几缕被血液浸湿,他侧过身子将自己蜷起,细瘦的指节严严实实的按在左侧肋下,指甲上的乌青还没有消退的迹象,江芜想把血咽下去,喉结动了几下咽回去一点,再想吞咽的时候却正好赶上肋间一阵激痛,他结结实实的把自己呛了一下,本能换气的动作使得肋间的疼痛更甚。
路承掀开帘子进来就闻到了血腥味,他立马放下水盆凑了过去,江芜蜷着身子抽搐了片刻,额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路承又不敢贸然将他扳过来,只能跪在褥子上极为小心的俯身过去贴上他的面颊,“你吐出来……师父,你别蜷着,我抱你,别蜷着……”
江芜最挨不住路承这般,他疼得不轻,思绪自然模糊的厉害,但路承一贴过来他就感觉到了,他听话的试着侧头将身体舒展开,涌上来的血争先恐后的从狭小的喉咙里溢出,路承见他动了立马就伸手圈着他的腰将他带进怀里,江芜倚上他胸口之后小幅度的颤了颤身子,将嘴里的血吐净了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江芜半睁着眼睛闷咳了几声,路承不停的轻抚着他的胸口和腰腹,再怎么有板有眼也掩饰不了轻微的颤抖,路承是巴不得什么苦都替他受着,江芜在心里叹了口气继而强打起精神蹭了蹭他的肩头,他按住腰间的手掌有点无奈的开了口,“没事……没事,你别……别急。”
算下来从昆仑到现在也三个月了,蛊发的周期是十日上下,路承没有一次是正八经做完的,最近这几次江芜情况太糟他就直接放了血,江芜昏睡的时间虽然长,但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有几次巫情给他把完脉他因为实在没力气睁不开眼,路承当他睡着就跟巫情去外头说,他能听到两个人气急败坏的争执声,路承每回在他面前都是雷打不动的好脾气,温柔耐心半点错处挑不出来,跟巫情却是回回都急得发火。
肋下旧伤的钝痛还在,隐隐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江芜咬了咬牙撑起身子枕到路承的肩头,他拉着路承的手抚在伤处,蛊发之后他的体温降了不少,但相比之下也还是要比路承的烫一点,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出声,路承嘴角紧绷,言听计从的替他捂住伤处护着,江芜只能尽可能露出个轻松的表情,实际上他疼得连呼吸都费力,“之前落的伤……偶尔会犯,不要紧……”
路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这段时日陪他的时间久了也染了零星的药味,江芜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试图稳住呼吸,路承用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江芜轻描淡写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太清楚江芜是什么性子,尽管已经许诺过绝对不会逼问但他还是忍不住。
路承嗓子同样哑得厉害,与江芜疼哑的有气无力不同,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狠意,江芜肩颈微僵,连同手指也下意识的收紧了一瞬,他早就忘了肋骨断裂的痛苦的,但至今还记着那种绝望到极点的无力感,所有的一切都系在别人身上,他所在意的,想要保护的东西,统统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江芜手脚发凉,他没法回想那时的场景,也不可能告诉路承前因后果,刚刚平稳几分的呼吸很快就乱了个彻底,江芜弓着身子咳嗽了数声,沾血的发丝黏在脸上留下痕迹,深红的颜色让路承心里慌得厉害,江芜努力控制着发抖的手指,他握上路承的手腕捏了几下,路承的肤色是很硬朗的麦色,小臂上血管清晰,皮肉紧实有力,俨然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江芜没来由的笑出了声,他五官儒雅清俊,用巫情的话来说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跟路承那种锋芒毕露的张扬不一样,江芜的俊是内敛低调的,他有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资本,但若静下心细看便会发现他身上让人动心的地方远远不止表面上的一点半点,他轻轻拍了拍路承的紧绷的小臂,又仰起脸冲他牵了牵唇角,“你……你说过不问……这是……要食言,还是想耍赖?”
路承憋得眼眸发红,但又实在拿他没辙,他不再问了江芜也就住了口,合上眼睛倚在他怀里待了一个下午,路承给他裹着被子捂着,江芜昏昏睡睡的熬到夜里,肋下再疼起来的时候路承照巫情说的,极为小心的往他伤处渡了小股内力护着,也就这般陪着他过了一个晚上。
任何事情都经不起念叨,江芜梦到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他送走了路承,送走了自己所有的心腹手下,他不能再跟着路承一起逃了,恶人谷的内乱一触即发,他保不了自己更保不了路承,只要他还留在恶人谷里,契佪就不会对路承动手。
他在雪最大的那一天私自离开凛风堡,一针下去截断了路承对往事的所有念想,他把半大的男孩抱上马车,跟了他许多年的近卫扬起鞭子策马离去,他孤身一人站在茫茫的冰原上,再无什么可以牵挂的东西。
他本以为事情可以到此结束,至少也可以有一段喘息的时间,可他没料到契佪的动作,也不曾想这段时间里他所谋划的一切都被契佪看在眼里,不过半刻契佪的人马就赶到了,他被契佪挟到马上带到了高地,载着路承的马车在冰原上磕磕绊绊的向前而行,弓和弩整整齐齐的架了一排,他护了十二年的孩子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一眨眼就会变成一滩血泥。
迎面而来的风雪吹得他脸上生疼,马匹走出一步就意味着路承离生近了一步,江芜没得选,善恶有报,他对路承再好也弥补不了曾经犯下的错处,更何况从头到尾他选择偿还的人始终都不是契佪。
他被扔下马跌在雪地里,契佪抓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看着,弩箭追着马蹄的印记一根接着一根的射下去,近卫拼命的抽着马匹试图加快速度,可雪太厚了,车轮陷在雪地里无法前行,驾车的近卫抱着还在昏迷的路承弃了车,跟在车边的其他护卫也都纷纷拔出兵器挡开箭矢,破空的羽箭气势凌厉的扎穿了近卫的小腿,血液洒在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冰。
江芜疯了一样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契佪强了他太多,几根手指就能废掉他大半的力气,他被契佪按到断崖边上探出了半个身子,胸口被突兀的碎石硌着,契佪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抓在他发间的手从未松开,江芜被迫抬起头,漫天呼啸的风雪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听见契佪问他后不后悔,曾经待他最好的那个苗疆青年狠狠的将他拎起摔倒了一边,踩在胸口的右脚施力直接踩断了他两根肋骨,江芜被血呛得喘不过气,浑身的血都被风雪冻得冷了下来。
契佪最后没有杀掉路承,他抱着江芜回了凛风堡,割开他的胸口将蛊虫塞了进去,江芜这一伤就足足病了半年,前几次蛊发契佪差点生生将他操死,带毒的体液让他高烧不退,先前肋骨断裂的地方刺伤了腹脏,一阵子连病带伤的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契佪硬拉了回来,等到他能下床之后便落下了身子一糟或者受累就会呕血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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