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恐惧笼罩着的人,就像是乘坐着一叶轻舟漂泊于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黑云压境,海面波涛汹涌,巨浪滔天。
乘坐小舟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唯一的栖身之处随时可能被巨浪打翻,自己的结局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葬身大海;最期待的事情,是有人救她,将她从孤独与恐惧中拯救出来,让她避免被巨浪打翻。
没人想孤零零的活着或者死去,除非在这世上再无羁绊。
对于陶桃来说,程季恒就像是那个救她的人。
他的怀抱很安全,没有风浪,也没有孤独和恐惧,能给她带来暂时的稳定与安宁。
他还说,会一辈子陪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他了腰,躲进了他的怀抱中。
如果,真的能让她躲一辈子就好了,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面对现实了。
或者能够将时间暂停也行,这样她就永远也不会得知从手术室里传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虽然她奢望着最终传出来的是好消息,可是更害怕是坏消息。
她又想到了父母去世的噩耗传来的那一刻,她是多么的惊恐,像是被忽然摁在了砍头台上,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悬挂着刀的那根绳子就已经被砍断了,锋利的刀穿透了她的脖子,巨大的痛苦传遍了她的全身,令她眼圈发黑,意识全无。
是奶奶给了她勇气和依靠。
那个时候,奶奶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但是她却硬生生地收敛起了全部的悲痛,将不知所措的她抱进了怀中,温柔又坚定地对她说道“别怕,你还有奶奶呢,奶奶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着你长大,陪着你嫁人。”
然而她才刚刚长大,还没嫁人呢,奶奶就病倒了。
一直到上小学之前,她晚上都是跟着奶奶睡觉。
小时候她晚上做了噩梦,从梦中惊醒,害怕地哇哇大哭,奶奶会将小小的她抱进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抚她。
奶奶信神拜佛,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股香味,令她安心,她很快就会重新入睡。
父母去世后,奶奶为了供她上学,去玩具加工厂当过廉价劳动力,给玩具打包,一个小时才七块钱,从早干到晚,一天才能挣几十块钱。
她还去当过清洁工,大街小巷地捡垃圾、卖废品。
还熬夜缝鞋垫,晚上在路边摆地摊卖。
她就像是个铁打的老太太,吃的了世界上所有的苦,只为了抚养她成人。
她还记得自己收到东辅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奶奶激动地整整一个晚上没睡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出了门,去云山还愿。
在她高考前的那一段时间,奶奶天天去云中寺烧香。
在前半生,她将她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儿女;到了后半生,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她又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孙女。
陶桃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这辈子没有办法报答奶奶的养育之恩。
手术室外的走廊幽长,寂静。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着清冷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陶桃浑身都在发抖。
她身上穿着短袖,白嫩的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紧地抱着程季恒,贪婪地索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程季恒也一直抱着她,不停地安抚着她的情绪,语气温和又耐心。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这么温声细语地说话。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灭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陶桃感觉到了窒息。
她僵硬地离开了程季恒的怀抱,呆若木鸡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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