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一场暴雪,不到清晨,雪地里就结满了冰晶。
基地里晨练的钟声长鸣的时候,季也手指抵着下巴,不小心睡着了。
他的手臂支在雪白的被子上,用不上力,眼睫微垂着,呼吸缓缓的,干净的像是雪地里一株挺拔的雪松。
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被子被掀开,然后是轻不可闻的风声。
在季也醒之前,一双手先一步把他抱起来,放在胸前,微凉的触感碰了碰他的眼皮,又在他不受力的指尖揉了揉。
手心里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几乎麻痹了心脏,季也睫毛轻颤,与困意做着斗争。
“季也。”
有声音落在耳边,冷淡的,没什么起伏的,尽可能模仿着人类安抚的情绪,“我在,你睡。”
季也于是真的这么睡了两天一夜。
多年前那一枪根本没有留下余地,结结实实炸了他半边肩膀,却又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若非如此,系统不会冒着风险带他跳跃时间。
他也很怕季也就这么没了。
尽管如此,这道创伤还是给季也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后遗症,他的左臂无法用力,免疫屏障被破,变得极其容易生病,睡起觉总是没完没了。
这是季也彻底放心后睡得第一个好觉,副官进来看了好几次,桌子上的饭冷了拿出去热,热之后复又变冷。
克莱尔有时候看着陆之淮臂弯里柔软的身躯,总觉得心惊胆战,他总是很怕人就这么没了,在失而复得之后。
多年后的历史书大概会这么写。
或是改编后的影视剧。
他们会毫不吝啬的着重渲染,用浓墨重彩的笔迹,忧伤的描绘这段具备一切艺术价值的经历。
凭借着一己之力挽救了人类颓亡结局的科学家,与诞生出人类情感的人形兵器,他们在冰天雪地的刺骨寒冷中依偎着,在炉火哔剥的温暖里坐等天明。
天低雪明,他们之间诞生出了一段很温柔,很纯粹,联系紧密的情绪。
历史书外的目光会为这段简短的文字驻足,影视剧外的观众会短暂的停止当下的交谈,他们不太忍心打破这种美好的气氛。
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在这两天一夜里,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宛如烈火烹油,处在极端的痛苦之中。
克莱尔依然无法联系事情的逻辑。
那天他端着早饭上楼,手腕上的通讯器显示一条未读消息,他打开看了看,是交代他不要开门。
副官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很无奈的挠了挠下巴,他意识到他眉目冷峻,冰雪雕琢的长官再也不会是从前的模样了,又觉得十分有趣。
大概就算是兵器,诞生出感情后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克莱尔于是自觉的停下脚步,他甚至没有叩门,只是压低声音,用屋内只有一个人能够听到的音调低低道:“老大,我到了。”
屋内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门把转动,一张表情冷淡的面容出现,伸手接过克莱尔手中的盘子。
他转身回去,没一会,克莱尔听到屋里传来杯盘的碎裂声。
克莱尔站在楼梯上,耳朵里几乎传来北方透骨的风声,他的手背在腰后,看楼下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而上,低眉垂目,井井有条。
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怎么会醒不过来?”
“好像是睡着了,但是这身体里的旧伤……当初怎么没好好治疗?不行……已经不可逆了。”
“k180的机械贯穿伤,不是没好好治,是几乎没有治过,估计当时肩膀都被炸了,但这种程度的伤口是无法自愈的,能撑到现在,已经……”
床边的医生七嘴八舌说着话,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他们无法靠近更里面的位置,也不愿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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