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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斜,身上那暖洋洋的阳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寒意。
裴俦拢紧袖子,拨了拨炭火,冲着角门一处高声喊道:“曹子华,说了鱼食不要一天喂八遍!
你看这几条鱼肥成什么模样了!”
桃花源是邯京东坊一间有名的酒楼,酒香,曲美,是士大夫们最喜聚集的风流胜地。
裴俦到桃花源之时,楼中已是论得热火朝天。
桃花源一楼大厅中留了块空地,今日竟搭起了半人高的台子,台子四周置了一排排桌椅,供了些瓜果茶酒,台上一人正将自己的论题缓缓道来,话音一落,四周便有才子起身与他相论,输了,便告礼坐下不再发言,赢了,便与台上之人易地,再抛出下一个题目。
如此几番,最后夺魁之人,虽无法得到什么嘉奖,但名声一经传扬,邯京的王侯世家们都会对其予以重视,结交有之,入幕之宾亦有之。
裴俦无心听这些虚无缥缈的道理,入门便直直往二楼而去,果然见杨忠与孙一肖临栏而立,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
“杨兄,孙兄。”
既是赴清谈盛会,官职身份便不再重要,裴俦依着昔日学子的礼数,见了礼。
“裴兄。”
裴俦右手搁在栏杆上,手指轻敲,居高临下地把整个会场扫了一圈,淡淡道:“今次有什么新鲜的论题吗?”
杨忠瞧了他一眼,眼神奇异,“裴兄往日不是……克己复礼,最是衷于孔圣人之道吗?怎么今日……”
裴俦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道:“跟曹家兄弟待久了,人也愈发不正经,杨兄见笑了。”
此时还在礼部辛苦抄录文书的曹子华曹子展,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杨忠笑笑,目光又转向场中:“那裴兄可要失望了,同往年一般,无什么大的不同。”
听了一会儿,裴俦有些犯困,便找了个借口入了里间,闭目休憩。
一刻钟后,二人也相继推门进来,裴俦听见孙一肖低声吩咐酒楼小厮准备酒菜,缓缓睁开了眼。
裴俦早上只匆匆啃了个包子,此时腹中空空,多动了几筷子。
杨忠惊奇道:“我记得裴兄往日口味清淡,喜食甜物,怎么开始吃辣了?”
裴俦脸上波澜不惊,又夹了一筷子辣子鸡,微笑道:“前几日天气冷了,子华在院里煮起了火锅,那味道,啧,很不错,下次带你们尝尝。”
杨忠哈哈大笑,“裴兄啊,我觉得你这个,就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见裴俦不解地望过来,杨忠脸上笑意不减,道:“你从前不喜言语,与我们同饮同吃也闷得很,我和阿远想与你说些体己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孙一肖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裴俦心中慨叹,拿起公筷默默给两人夹了块毛血旺。
杨忠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孙一肖也跟着笑弯了眼。
楼下人声渐少,清谈会似乎已经结束,三人谁都没去过问结果,只一味吃酒聊天。
“不想竟让一无名小儿夺了头筹,这清谈会,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这桃花源二楼的雅间并不怎么隔音,隔壁的谈论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清谈嘛,名次有什么要紧,大家尽兴就好,尽兴就好!”
这是个打圆场的。
那人又是一叹,“要说这清谈会,就不该让那些寒门子弟也参与进来,像什么样?”
“李兄慎言!
七年前陛下亲自定的规矩,世家寒门一视同仁,不分彼此。”
雅间众人皆默了默。
“要我说,这世家与寒门之间没了壁垒,不是好事。”
听这声音,是最初愤慨清谈会魁首出身寒门那位。
“我问诸位一句,当今寒门子弟以谁为首?”
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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