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斟酌了下道:“蒙郡公府看得起我家四娘,孩子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不瞒夫人,这几日登门提亲的人不少,家下也正在考量。
我心里是很称意夫人说合的这门亲事,但夫人不知道我家四娘的脾气,自小被我宠坏了,说话耿直,办事也有自己的主张,只怕造次了,不得公婆喜欢。”
贺夫人立刻接了话头,笑着说:“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就是怕孩子在婆家受委屈,公婆刻意刁难。
我别的不敢担保,这却敢拍着胸脯下保,我兄嫂都是极好的人,媳妇过了门就是自己的孩子,若是猜忌排挤,那也不来结这门亲了。”
潘夫人和太夫人交换了下眼色,其实先前几家来说合,她们也曾打听过,不是家中人口复杂,就是婆媳之间相处不融洽,亦或者门第不及张家。
对于至柔,怜爱她自小就没了爹,太夫人和潘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低嫁。
如今这门亲事,似乎很不错,门户相当,郎子也有前程,若是加上公婆明理不欺生,那就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太夫人看出了潘夫人眼中的满意,便对贺夫人笑道:“蒙夫人跑了这一趟,既看得起孩子,那我们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不过究竟如何,还得问一问四娘的意思,咱们家长辈素来不会枉自做孩子的主,一应都要她们自己喜欢才好。”
贺夫人连连说是,“贵府家风严谨,上京城中是出了名的,家下几位小娘子待字,我听说求娶的人家把门头都快踏平了,要是再不急忙登门,只怕要错过好机会。
如此,我就等着老太君和二夫人的好消息了,万万先要想着我们家,真真我们的孩子不说无可挑剔,总是人品正直,不管和谁打听,都说得响嘴。”
待一切说定,又寒暄了几句,贺夫人方告辞了。
等晚间吃饭时候叫了至柔来,把贺夫人到访的事告诉她,她也平常得很,只说:“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我就是舍不得阿娘,要是能够,让我多留两年吧。”
潘夫人心里很觉得安慰,并不是真要孩子怎么样,总是她有这份心,自己就觉得没有白生养她一场。
“好亲事不常有,到了面前不要错过。”
潘夫人淡淡道,“我在家里有什么可愁的,有祖母在,还有你阿姐和颉之,纵是没有你在身边,也会过得很好。”
这番话把至柔说得一脸气馁,“阿娘总是这样,你就说也会舍不得我,又怎么样。”
舍不得当然是舍不得的,但也不能因舍不得就放弃好姻缘。
潘夫人没有理会她,转头对太夫人道:“母亲,我看就定下来吧。”
太夫人道好,因问过了绥之和将之,他们和那郎子是同年,当初一同在国子监读书,都说他风评好得很,就没有什么可再犹豫斟酌的了。
至此适龄的女孩子都有了人家,寄柔也说定了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太夫人这一顿饭,吃出了点离愁别绪的味道,但也着实是开心的,今后除了肃柔和最小的映柔,就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肩上的担子轻一分是一分,往后就和和乐乐地,等着往家聘孙媳妇吧。
饭后至柔和肃柔一同走在园中小径上,至柔说:“阿姐先前还说让我照应阿娘和弟弟呢,如今好像不成了,我可能还要先你一步嫁出去。”
肃柔笑道:“不要紧,咱们哪个留在家中,就由哪个来照应家里。
刚才听祖母和母亲说起郡公家,我也替你高兴,确实是门好亲事。”
至柔叹了口气,“别人家,哪像咱们家这么开明,长辈中正,兄弟姐妹间感情也好。”
肃柔安抚道:“相处日久,慢慢就会融洽的。”
反正带着一点好的期许,去迎接将要到来的新生活吧,只是至柔有些恐嫁,讪讪对肃柔道:“我在家里横冲直撞,到了外头总放不开手脚,不知应当怎么和人相处才好。”
肃柔当初在禁中,几乎每日都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对于这方面倒颇有经验,遂告诉她,“记住四忌,第一忌交浅言深,与不相熟的人,万万要保留几分,不能把心事说与人听;第二忌随传随到,耳根子过软,会让人误以为好拿捏;第三忌句句不离郎子,家事说得多了招人厌烦,要善于藏锋;第四忌攀附关系,贵人纡尊赏识,远比你上赶着巴结强。
求来的交情不得长久,不得长久的朋友,交了也是白交。”
至柔听完很受用,但也唏嘘不已:“阿姐这样的通透,究竟是经过多少磨砺才养成的啊!
你放心,这些话我都记在心上了,我有这样的长姐,自己也要自省,不能给你丢人。”
姐妹俩说笑着又走了一程,到了分道的地方,话别回自己的院子了。
第二日肃柔命蕉月把交子①预备好,吃罢了午饭小小歇息了一会儿,便乘车赶往杨楼街。
从旧曹门街过去,马车笃笃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路上,这样的大暑天,午间人都懒洋洋地,偶而看见几个卖甜瓜、鹅梨、红菱沙角儿的,也是慵困地拍着芭蕉扇,半合着眼打盹儿。
肃柔打起垂帘看,昨天的路径又走一遍,今天看来那院子也依然很合心意。
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怕好好的又不成了,总不能真让牙郎倒赔十两银子。
终于到了院子前,恰好牙郎前后脚赶到,下了马站在车前招呼,“小娘子来得正巧,屋主已经到了,人在屋里候着呢,请小娘子随我来。”
肃柔踩着脚凳下了车,迈进院门后朝上房看,见直棂门洞开着,半掩住屋主的身形,只看见一片石蜜色的袍角翩翩,一转身,人又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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