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里也有泪光,她轻声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咱们三个人说了一夜的话,你们不困吗?”
我说:“我不困。
妈,你一定累了,你睡一会儿,等你醒了咱们再聊。”
卓正也说:“妈,你休息一会儿吧。”
她左手牵着卓正的手,右手牵着我的手,长久地凝视我们,说:“那你们也去睡吧。”
我哪里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跑到卓正的卧室前去敲门。
他果然也没睡着,我可怜兮兮地问他:“我可不可以进来和你说话?”
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当然可以。”
我爬到沙发上去盘膝坐下,这姿势因为很不规矩,所以父亲从来不乐意见到。
我突然对这十余年一丝不苟的家教起了厌倦,所以偏偏赌气要这样坐着。
卓正的坐姿仍旧有种军人样的挺直,就像父亲一样。
我抱着沙发上的软垫,茫然的无助感令我又要哭了,“哥哥,妈妈要怎么办……”
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大大震动了一下,伸出双臂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安慰我说:“会有办法的,母亲既然回来了,我们一定可以常常见到她。”
他还说了很多的话来安慰我。
我渐渐镇定下来,他温和地问:“你饿不饿?”
已经有十余个钟头没吃东西了,胃里真有点空空如也,我点了点头,他说:“我弄点点心给你吃,你吃饱了,心情就会好很多。”
他劝人的方式还真特别,不过他泡了一壶好茶,又拿了罐饼干来,我的心情真的逐渐好起来。
饼干盒太紧打不开,卓正要帮忙,我偏偏要逞能,随手拿过他的瑞士军刀,使劲一撬,只听“嘭”
一声轻响,盖子开了,手里的刀却失手滑挑过颈间,只觉微微一松,颈上的链子滑落,那只小金坠子“啪”
一声跌在了地上。
我懊恼地蹲下去拾起,卓正问:“和我那个一样精致,是自小戴着的吧?”
我说:“是爷爷留下来的,临终前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最后只是攥着这个,叫了我一声‘静’。
奶奶就将这坠子给我戴上了。
不过这个和你那个不一样,这个是密封的,打不开。”
卓正突然“咦”
了一声,我也看到了,坠子摔坏了,露出透亮缝隙,里面仿佛有东西。
我想了一想,望着卓正,卓正明白我在考虑什么,说:“不好吧,弄坏老人家留下来的纪念。”
我说:“反正是坏了,要送去珠宝公司修理,不如瞧瞧里面是什么。”
用刀尖轻轻一挑就开了,我们两个怔在那里。
坠子里面贴着一帧照片,照片里的人静静地微笑着,因为年代久远,相片已经微微泛黄,可是笑靥如花盛放,一双澄若秋水的双眸,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
我情不自禁地说:“真是美。”
家里有许多祖母的相片,总是雍容华贵。
但是这一张旧相片中的女人,有一种叫人无法呼吸的明媚,仿佛六月阳光,璨然热烈。
她与祖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过往中的女人,卓正轻轻地按在我肩上,让我阖上那坠子,说:“我们已经不能惊动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爷爷的生命里,还有这样一段过去,那些前尘漠漠,定然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们吃完点心,因为通宵未眠,我累极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有罢工的趋势。
父母的故事已经叫我精疲力竭,我实在不能再去想象又露出冰山一角的往事。
我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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