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回忆杂记上对南疆的描述。
诗人歌山唱水,因为他们心里的山不只是山,水也不只是水。
如果要师巫洛自己说,博水只是博水,不会盘绕也不会蜿蜒,蜉蝣朝生暮死便是朝生暮死,不会像月光也不会像白纱……
在南疆待了一千年,可南疆也只是个地方而已。
“你这游记不及格啊,”
仇薄灯轻声说,“不够真情实感。”
师巫洛顿了一下,袖中手指泛白,空茫茫的失落……别人眼里的山和水,归根到底是别人的,和你其实没什么关系,你读不懂秋水白石里的情和感,用再谨慎的语言表达出来,也是干巴巴的。
南疆……
南疆在他心底只是个等待水滴落的地方。
嘀嗒嘀嗒,单调枯寂。
可这么说的话,便是“穷山恶水”
了吧?
师巫洛失魂落魄。
“不及格就是挂科,挂科是要补考的……君长老算术科挂了三百年,鹤长老挂了五百年,颜掌门挂了一千年……”
仇薄灯枕着自己的手臂,“你打算挂几年?”
仇薄灯的声音渐渐低了。
“继续讲吧,看你能挂多久。”
疲惫和困意涌了上来,仇薄灯一边听师巫洛讲,一边渐渐入睡。
其实他没有陆净想的那么喜欢看书。
他只是讨厌睡觉时,等待睡着的那一段时间,四周静得像在死去。
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看上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书,要么是枯燥无聊的卜辞索录,越艰深晦涩越好,催眠效果绝佳。
要么是栩栩如生的游记,闭上眼想象世界上某个地方有那么多人那么的喧嚣,悲欢离合,鼓点欢歌。
师巫洛说的具体内容慢慢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点声音,像从太古流到如今的雪水,带他在死寂里渐行渐远。
仇薄灯的眼睫一点点垂下,最后在素白的肌肤上覆成两弯浅影
他睡着了。
白月渐渐偏移,在孤舟里倾斜成明暗两边。
师巫洛讲完最后一点隐约记得的游记,静静注视在船舷阴影中熟睡的仇薄灯。
他在睡着后无意识地微微蜷缩身体,脊骨透过红衣,消瘦的线条如清冷的山脊起伏。
“你告诉我冰冷火烫,告诉我飞花婉约,古木葱茏,盛实喜悦,初雪静肃。”
师巫洛的声音变得低不可闻,“你还告诉我,等我亲自去触碰,就能知道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它们的喜怒悲欢。”
师巫洛移开仇薄灯的手,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骗我。”
一个人的时候,飞花只是飞花,初雪只是初雪,不婉约也不静肃。
万事万物的存在也只是存在着,没有喜怒,更没有悲欢。
他久久地注视仇薄灯的后背,银灰色的眼眸不再平静,仿佛冰湖下暗流汹涌。
“博水是真,巫山是实,你说的情和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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