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喊服务生结账时,听得彭小飞再次开口:“疑点是不少,最起码有三点。
第一,凶器。
犯案现场那把枪哪里来的?哪里去了?这个很关键,如果是作案者携带上去的,这么强有力的物证,为什么不举证?如果是受害者的,他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用?这就关乎整个案子的定性,是聚众斗殴罪?还是入室抢劫罪?”
庆娣不禁欠身伏案,聚精会神。
“……第二,人证。
你确定小板是姚景程的朋友,也认识姜尚尧?”
庆娣大力点头。
“确定,我妹妹说小板经常和姚景程一起玩,她能证明。
而且法庭上,姜大哥也极力申明他是后来才去的,而且上去是为了找姚景程,楼上的情况他完全不清楚。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小板不为他作证,一直低着头,后来宣判的时候所有的罪名他也全认了。”
“那就要找另外一个人证,指点姜尚尧上去找人的那个。”
“对的对的,只要有人证明我姜大哥是后来去的,他就没有作案动机了。
为什么谢律师从没质疑过这一点?”
庆娣皱眉思索,接着又振奋起来,“还有第三呢?”
彭小飞不说第三,打量庆娣喜悦燃烧的小脸,笑起来:“你姜大哥被冤枉了,你这么高兴?”
庆娣尴尬地坐回去,不自在地说:“我想了多少天了也没想透关键,现在能不高兴嘛。”
他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不是吗?
“别高兴太早了。
刑事案件水太深,没几个人敢涉浑水,别提又浑又深的了。”
庆娣敛了笑,“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我们行里有句话众所周知,那就是中国诉讼有三难,行政诉讼立案难;刑事诉讼辩护难;民事诉讼执行难。”
彭小飞表情慎重,目光凝于庆娣写满疑惑的脸庞上,暗叹一口气,才踌躇说:“本来就没几个人愿意接刑事案,牵连太深不好说,官告民的案子,上头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程序又复杂,公安局、检察院、看守所、法院,无论去哪个衙门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挨个烧香。
除非是后台硬,标的高,或者是一个案子能出名成大状铁嘴,那才有人愿意试一下。”
“可他是冤枉的。”
庆娣一字一顿地说。
彭小飞无端端地又在心里叹口气。
“现在按你说的情况,里面的水有多深我真不敢估量。
闻山之前的几起劫杀案,死的三个煤老板,造成的社会影响不小,不排除及早判案,有维护民心保证社会稳定的可能。
所以……捞人是不太现实的了,最好的结局,抓住物证和人证的关键,少判几年。”
一颗心骤然从喜悦到失落,急剧转变之下,庆娣有些失控。
她垂下眼睑,不愿被任何人窥见她心底堪能裂山排空的泪潮。
抿紧嘴沉思良久,再抬头时,她微昂着脑袋,竭力不让眼泪簌簌而下,认真地问彭小飞:“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法律专业?因为你相信公理、还是不相信?”
彭小飞之前稳重精干的模样像是面具般被这句话揭开来,如苏醒后发现裸裎于睽睽众目之下,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瞬即又回复如常。
他没有回答那个令他颇有些难堪的问题,招手示意埋单。
望向旁边与他比肩而立的庆娣,感觉到这个初长成的小姑娘身上居然无形散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英爽之气,他既疑惑又有些自惭。
于是,他第三次在心里低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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