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丁丑年的天津刻本我在北京迄未遇见过,现在碰着这部原稿固然亦复佳,却是价不廉,不佞未免有乡曲之见平常喜欢搜集一点越人著作,但出不起重资,而此在我的收藏里要算是例外之一了。
《梦余诗钞》全部共诗九百十首,《镜西阁诗选》则有一千另九十首。
但《诗钞》有嘉庆己巳(一八〇九)自序,一至七卷平均每卷百二十首,第八卷只六十首,盖确系自编本,又虽不编年而其诗似均按年代记录,是其长处,至于两本异同顷尚未暇细较。
这里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两者的来源的问题。
据陈云伯序中云:
“乞得先生生平所作诗十余册,破十余昼夜,录十四五。”
案此在嘉庆戊午之前,当为丁巳(一七九七)年。
又云:
“方余之期君渡江也,(案时为己未年,)舟中遭胠箧失其稿本,仅存罢官后数卷,后亦间有所作,均为公子民怀携至中州,及民怀南归卒于舟次,稿本又复散佚。
外舅龚快哉先生君内兄也,端乞求诸其家,就余旧本校讹补缺,重为编辑,始成今本。”
据这里所说,稿本早已完全散佚了,虽然“其家”
(当然不是龚家而是邵家吧?)似乎还有可据以校补的东西,不过没有说得明白。
但是《诗钞》有自序,题嘉庆己巳正月,盖邵氏物故的前一年,末云,“编录所存,辄不禁涕之交颐也。”
可见这是他自己的编订本。
梁跋说明系亲笔自书者,他们既是师弟关系,这自然不至于有错,而其来源又很的确,所谓哲嗣虽未说出名号,必是民怀无疑,盖据陈云伯所作传云:“子一,恩。”
民怀即恩的台甫,邵氏只有这一个儿子,此外大约本来还有,但看诗中所记都已早殇了。
可是这里就有了问题。
梁石川在道光丙申丁酉之交从少尹得到诗稿,事在《镜西阁诗选》刻成后六七年,《诗选》的陈序里却已说民怀南归卒于舟次云云,事实便不相合。
我想陈云伯对于邵家的事也是不见得会弄错的,或者梁石川老年记错了年月,原来是道光甲申乙酉之交吧?无论如何陈梁二君的话总合不起来,一个说稿本都已散佚,一个又明明藏着亲笔的稿本,而汪允庄乞龚快哉求诸其家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拿出来,因为这里边有篇自序是很重要的,不然总当收到《诗选》里去罢。
这中间有什么事情存在,我们现在是不得而知了。
邵无恙与袁子才的关系到底怎样,这也是一个不易明白的问题。
陈云伯撰传中云:
“时袁大令枚居金陵以诗文雄长海内,君以诗示之,所论不中肯綮,乃不复与谈,亦不再示人。”
又《镜西阁诗选》书后云:
“梦余在江左尝录其精诣一册呈随园,随园所评不尽当,因以为世无知己,不复出以示人。”
汪允庄题诗之一注云:
“先生存日尝以诗谒随园,鉴别无当,遂不复示人,故时罕知之。”
陈云伯在《诗选》序中亦云:
“山阴邵梦余先生于诗致力甚深而名未著,时随园为海内龙门,先生以诗质之,论不合,遂秘所作,绝不示人,谓世无知己,不当复议此事。”
以上所说大约是出于同一根源,虽然总是事出有因,实在却似乎未必完全如此。
《随园诗话》卷八云:
“戊申春余阻风燕子矶,见壁上题云,一夜山风歇,僧扫门前花。
又云,夜闻椓杙声,知有孤舟泊。
喜其高淡,访之乃知是邵明府作,未几以诗见投,长篇不能尽录,记竹枝云,送郎下扬州,留侬江上住,郎梦渡江来,侬梦渡江去。
若耶湖水似西泠,莲叶波光一片青,郎唱吴歌侬唱越,大家花下并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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