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没有一天敢于不去上班,他们服从一切人的领导委员会、工作组、红卫兵司令部、军宣队、工宣队、革委会、“新党委”
他们随着大多数人挥动红宝,呼口号,家里该挂什么像时挂什么像,该摘什么像时摘什么像
只有一点没有变,就是他们居住的那间小屋。
只有十四平米。
从女儿出生到送女儿去农村插队,从女儿从农村回来到分别当了售货员和售票员,一直是那么狭小,那么低矮,那么潮湿,那么陈旧
然而这电梯是新崭崭的。
他如今天天享用着这新崭崭的电梯。
他曾经连十四平米也没有。
他曾在冰天雪地里受过苦。
他曾只穿条裤衩,在地层深入抡镐刨煤。
他曾满身虮虱,并被人作形同虮虱之物。
他曾有过小小的起复,接着又陷入更大的沉落。
他行过万里路,他凑过厚厚的一大卷生活之。
他曾大声哭过,他也曾大声笑过。
他在最沉沦的时候,也曾获得过同情与信任;他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曾保持着坚韧与希望。
人们始终记得他。
他也始终没有失去自我。
当他重新回到诗坛上来时,老读者毫不犹豫地向他欢呼,新读者即刻便记住了他的名字。
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累累的创伤,便是生命给予我们的最好的东西,因为在每个创伤上面,都标志着前进的一步。”
他战斗过,他历经过苦难,他的生命便获得了崭新的价值。
然而她呢
蜷缩着,像一只钉螺。
她保全了自己,然而,没有伤痕的生命是一个软体。
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
她避开了他的眼光。
她的眼光落到他的脚上。
哦,他穿着一双皮鞋。
她的丈夫也有一双皮鞋。
那双皮鞋小心翼翼地穿了十二年。
满屋子是搬移过的箱子、纸盒。
她问“你这是干什么”
丈夫永远是和蔼的“找那剩下的半管鞋油啊。”
“我记得剩下的不多了,已经不是半管。”
“不是半管,也是鞋油啊。”
“难道你要翻遍全屋,非找着它不可吗”
“尽量找吧”
“再买一管不行吗”
“不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慢慢找吧。”
他没有雄心,没有壮志,没有理想,没有抱负,没有气魄,没有情趣,没有想象力,也没有求知欲,甚而至于连脾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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