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嘀嘀咕咕的过程中,法国钢琴家克莱德曼先生始终热情洋溢地演奏着。
他竭力要表现的是一种光明磊落的美,童真无邪的美。
自由飞翔的美和浪漫朴实的美。
我们在一辆搞阴谋诡计的小车里听克莱德曼,反差如此之强烈使我对这几支钢琴曲永生难忘。
桑塔纳在汉口小巷里转了几个高难度的急弯,停在一栋从前俄租界的老楼房台阶前。
台阶上等候着一位手提大哥大的男子。
这男子体态发福,领带鲜艳,发型做得像一朵盛开的蘑菇。
郭主任用一种不屑的神态告诉我此人就是该企业金经理。
金经理十分敏捷地下台阶,亲自为我们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他就说:“啊欢迎欢迎!”
我钻出车来,透了一口气。
郭主任说:“这就是眉红工程师。
我给您送来了。”
金经理热情地向我伸手,说:“谢谢眉小姐来指导我们工作!”
我说:“谈不上指导。”
郭主任抽着金经理递上的香烟,对我说:“眉红有什么事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系。”
金经理说:“哎呀郭主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这次我特意让王师傅陪她去怎么样?”
郭主任笑了。
拍了金经理一巴掌,说:“那就先谢了。”
一粉妆浓抹的小姐从楼里出来,说:“午饭已经订好了,在国际俱乐部。”
郭主任看了看腕上的表。
说:“不吃饭了。
还有事。”
金经理挡住车门,说:“天大的事也得吃中午饭!”
我和司机背对着他们,相视一笑。
瞧如今这把戏。
按照门牌的指引,我进了公关部,看见里头堆满美容健身仪器,我赶紧退出来核实门牌,是公关部。
公关部没有公关小姐,只有一个老头,趴在办公桌的一叠表格前忙碌。
他双鬓斑白,戴一副老花镜,胳膊口套着花布袖套。
我问:“王师傅吗?”
老头说:“王师傅。
你坐。
稍等片刻。”
我坐在低矮的露了海绵的沙发上,看见王师傅的双腿从办公桌下伸出,两脚交叉着。
裤子因布料陈旧而没有明确的颜色。
裤边处肮脏且破烂翻卷。
脚上是一双裂了帮的人造革鞋。
花尼龙袜的海蓝色醒目耀眼。
这王师傅肯定像郭主任他们说的那样正派,传统,忠诚,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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