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微微一笑,表示不能相信:“想是小娟儿听岔了。
容郎明白人,若为这个吃醋,我也算白认得他了。”
“明不明白一回事,往不往心里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娇儿忖了一忖,慎重地择了个的比方,“若今儿忽然蹦出来个张小姐王小姐,手里捧着太后懿旨上赶着要嫁裴大人,前马后鞍伺候他还不够,大晚上也往大人房里钻——”
“她敢!”
婉婉果然上了套儿,重重把瓷壶撂在净台上,咣当一声吓了自己一跳。
回过神,又怕惊扰了菩萨,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还是粉面含嗔,鼓着嘴道,
“若是容郎同她露出个笑脸儿,我永世千年不再理他了!”
吴娇儿忙把瓷壶摆正,两手一摊笑道:“所以——人之常情嘛。”
以吴娇儿多年青楼阅人的经历,这不过是常见的“二女争一夫”
掉了个个,成了“二夫争一女”
——反正就是争风吃醋那档子事。
婉婉被她开导得半信半疑,可当夜里睡不着,把近两个月来裴容廷种种反常的状况翻尸倒骨回味了一回,又觉得似乎不止这么简单。
裴容廷一向是深沉的性子,哪怕李延琮送了她满箱子的珠宝,落到他耳中也不过一句似是而非的抱怨,还抱怨得从从容容。
除此之外,她再没见过他说过一句介意。
可是如果细细地想,细细地想……
那一夜她向他求和,他说,“我可比不得旁人配得上姑娘,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一夜在山石子后他疯了似的入她,彼时外头两个人一唱一和似的提起,“那徐小姐可是从前下头下了旨玉成的王妃”
。
若小娟儿说的是真的……婉婉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她知道容郎不会不明白她的心思,难道,就是为了那卷早已不知所踪的懿旨么?
她把一只手压在枕头底下,露出半截腕子,被月光照得雪白。
顺着这古老的月色,她想回那杳杳的时光。
那已经是五年前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赐婚的圣旨送进家门,黄缎子上凛凛生威的龙凤,她随父亲对着它叁叩九拜,然后抱着它哭了许多天。
圣意难违,何况听爹爹的声气儿,这头婚事的意义非比寻常,甚至其中也有他的促成。
她十六岁了,高门的女儿,合该用婚事担起家族的荣耀与责任,这是她很早就隐约预料到的未来。
就像穷人家卖云片糕的女孩,从小便走在阴湿黑暗的街巷,小小的身子,长长的担子,重重的哀愁。
那时她的裴哥哥在西蜀的战场。
他执意领兵,去那么远的地方,也许赶不上见她出嫁前的最后一面了。
她喜欢他当着人时的镇静疏远,背过人却能吻得她天昏地暗,隔着两个人的衣裳听到一个冷清男人的心跳,像是水滴打在古琴上的余韵,每一下都让人悸动。
可是十六岁的爱,又能怎么样呢?“过犹不及”
,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
她不能嫁给他,她渐渐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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