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他没有篡位之心?
她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大公鸡能生蛋,也不相信他口中出来的这一句话。
装,继续装。
装得再好,瞒得住别人,怎可能瞒得住她?
菩珠起先一愣,随即心中冷笑,不慌不忙,从一直跪坐着的座墩上站了起来,绕过挡住自己的那只正在冒烟的大香炉,径直来到了云床之前,微笑道:“殿下,我于河西第一次见到殿下,素昧平生,殿下便慷慨解囊赠钱于我,此后更是数次对我施加帮助,我虽未明言,但心中感激,想何日能够报答万一。
此刻我是出于对殿下毫无保留完全的感激和信任,这才不和殿下故作玄虚玩弄手腕。
为表我的坦诚,我可谓剖心,更是期待与殿下往后一道共担风雨。
我一个女子都做到如此地步,殿下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李玄度凝视着面前这张莹洁如玉的娇面,半晌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心篡位,拒了你便是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云床前那秦王妃的一张艳红小嘴翘了一翘,掩不住鄙夷之色,随即听她道:“天地纲常忠臣孝子那一套,我早看透了,不过是拿来糊弄人,叫天下人甘受驱策的攻心法罢了。
别人我是不知,倘若不是四月间那一道天雷劈得凑巧,我祖父的冤情和罪名恐怕永沉地底,今日何人还能记得住他?我都知道这个道理,殿下您天纵英才,怎会作茧自缚?您天生血统高贵,身上流着先帝之血,我亦听闻先帝曾有意传位殿下,殿下您有登顶之心,天经地义。
更何况……”
她略略一顿。
自然不能说自己知道前世之事,但想摆事实,倒也不难。
他的那段黑历史,当她从前年幼便不知道?
她说:“何况,殿下您当年才十六岁便权衡利弊参与了逼宫,运气不好未能成事罢了。
我不信殿下是那种遭遇挫折便一蹶不振之人。
如今殿下以修道韬光养晦,叫皇帝想动你也拿不到把柄,殿下确实是个难得的智慧之人。
有智慧,能隐忍,何事不成?但如今皇帝察觉了,图谋大业之难,不必我多说,殿下自己心中应当有数。
我却相信殿下,愿倾我全力,助殿下成就大业!”
菩珠对这一番说辞的信心很大,说着说着,想到将来的前景,自己都有点激动了。
她说话时,李玄度一直凝视着她。
罗襦长裙,青丝如墨,鬓间的一枚蛇簪金光烁烁,大约是因为激动,面颊上浮出了淡淡的一层霞晕,一双美眸更是异常明亮,整个人在近旁灯火的映照下,犹如闪耀着熠熠的光芒。
她那张红唇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也是如此的富有说服力。
谁能不被打动,还固执地拒绝她的主动接近?
李玄度看着,看着,却竟嗤地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短促而轻微,随即低下了面,仿佛不欲令她知晓极力在忍,但很快,犹如忍不住,肩膀随了笑的动作在微微抽动,再后来笑声变大,他索性抬起了脸,哈哈大笑,笑个不停。
菩珠望着突然笑的李玄度,莫名其妙,忍着想等他先笑完再问,奈何他笑个没完没了,笑到最后仿佛不能自持,竟抬起他受伤的手,击了几下云床。
菩珠印象中的李玄度虽有点喜怒无常,但大多数的时间,他冷淡而克制,似今晚此刻这般大笑,笑得如此失态,菩珠还是头回遇到。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耳边更是充斥了他的大笑声。
起先她只觉得他是在讥嘲自己,待听到后来,或许是她的错觉,竟似在他的笑声里听出了几分惨淡和悲苦的味道。
她心中慢慢地升出了恐惧不安之感,待看到他伤手缠着的纱布在掌心的位置慢慢地渗出一缕刺目的血痕,再也忍不住,上去一把捉住他的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疯了?你别笑了!”
她嚷了一句。
李玄度的笑声终于小了下去,扭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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