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人,平日里偶尔发个短信,说一说生活里的操蛋事,到了过年的时候,总要抽一天聚一聚。
聚的地方就是在吕坤的饭馆里,春节期间他的小饭馆也不歇业,照常营业,只有几个人聚的这天才关门休息。
他们凑在一起,边喝边聊,就总是免不了说起以前的事。
“你们还记得不?”
吕坤喝得有点高,带着醉意说,“当初咱们几个说好的,将来出来要报复。”
他环视一周,“说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结果呢?”
他苦笑着摇着头,昂起脖子喝完玻璃杯里的啤酒。
剩下的三个人都无奈地苦笑,当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本就有永无止尽的愤怒和冲动。
而在奇风山里,那些肉体上的痛楚和精神上的压迫不会让愤怒消失,只会让它变成宏大到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东西。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即使那东西被埋得很深,可它依旧还在,有的时候像个鬼,一旦遇到招魂的东西,马上就要冒出头来了。
他们口中,说要报复的人就是他们的父母,那些心甘情愿甚至欢天喜地送他们来被人虐待被人折磨的刽子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中没有任何人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一声道歉。
“不公平啊。”
吕坤说着说着鼻子酸了,“生我出来是他们的决定,而我却要为这个决定负责,来受苦。”
话一出口,他干脆俯在桌子上,肩膀剧烈抖动。
平常的日子里,他都咬紧牙关皱着眉头过日子,像是这样可以说心里话,可以哭出来的机会几乎没有。
张明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骂人泄愤撂狠话过嘴瘾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去报复呢?怎么报复?找人也把他们打一顿?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还可以被冠上“爱”
的名义,爱你才管你。
而孩子打老子就是不孝,是要造反,要遭天谴。
而且他们受过的苦,经历过的可怕的事,又怎么是打几顿父母就能解决的。
打完了,又添了新的恩怨。
然后呢?
“你们来春溪不要紧吧?”
张明天问毛胜军和刘向莉,“你们看看这个。”
他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一张报纸,然后指着报纸里的一个地方。
毛胜军把报纸拉过去一看,张明天手指的地方是一个寻人启事。
他看了几眼,就把报纸递到了刘向莉跟前,他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向莉脸上的表情。
刘向莉也看了几眼,“竟然还在找。
谁给他们写的这词儿,搞得他们是苦情戏的主角一样。
虚伪,恶心。”
其他人都不说话。
吕坤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刘向莉,真的,我如果能像你那样下定决心和家里一刀两断就好了。”
他摇摇头,“我家那俩老的,女的现在身体不行了,整天就是病歪歪的样子。
男的现在老了,在我跟前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了。
看他那样子我有的时候还觉得他有点可怜,以前瞪着眼睛打我踢我的时候那个威风的劲头到哪里去啦?”
几个人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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