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听完,垂着眼,竟不出声。
好似为这一番言语所动,心生动摇。
裴龄见状心中一喜,抓住机会,续道:“十三年前,桓帝便是因采纳太子裕建议改税,寒了世家之心,致使北上巡查时遭受恶民刺杀,险些丧命。
回京后,再不提改税二字。
然世家忠心已伤,不再愿花费自家钱财替朝堂招抚恶民,短短半年,各州乱象由生,不过五年,桓帝便无力镇压,随之即是天下大乱、王朝覆灭!”
说到此处,他慢慢闭了下眼,好似不忍,“桓帝遇刺时,太子裕舍身相救,在恶民刀下丢了性命……彼时,举国哀悼……”
那双老眼猛地睁开,眼中竟忽然闪烁水光,像是因悲痛而生出了泪意,掩去划过的一抹精光,深深看着景帝,“陛下,您难道——忘了吗?”
群臣面色微变。
几乎不敢抬眼去看景帝。
有人却笑了一声。
群臣心跳险些一停,颤巍巍回。
果然见明光那张熟悉的笑靥。
“裴公,我有点听不懂、分不清。”
与裴龄展现的沉痛模样相比,明光的笑轻巧得几乎冷漠,声音也是,“你说这些,是在提醒陛下,北地那些占地欺民的世家、不敬王法的恶霸,是与陛下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呢……还是在警告陛下,陛下的祖父、陛下的父亲都奈何不了的人……陛下——也别妄想同他们作对!”
末句,语气陡变!
一刹眸光如电,声厉似箭,狠狠扎向裴龄!
“放肆!”
景帝豁然起身,面色冷厉。
天子之威,顿时如山倾下!
群臣吓得毫不犹豫屈膝,哗啦啦跪了一地。
只纪从善一人,面不改色地站着。
裴龄自然也跪,口中则喊:“陛下,臣绝无此意!”
群臣深深伏地。
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明光却还敢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身体倒规规矩矩跪着,声音因伏而有些闷,语气仍分外锐利。
裴龄觉得自己气得头昏,又不得不保持清醒。
根本一点都不想理会明光,可景帝此次竟没再出声呵斥,那他便不得不回应。
心中已在破骂明光,口头却一派义正词严:“陛下,臣只是怕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哈!”
明光重重嗤了声。
“北地世家侵占土地、鱼肉百姓,压良为贱、草菅人命,勾结州官、只手遮天!
你口中那刺杀前朝老皇帝的所谓恶民,根本是北地世家与狗官拿刀架脖子上逼出来的!
前朝未乱时,北地便已饿殍遍野;今陛下登基,分明天下大定再无战乱,怎却有更多的百姓争相逃离北地?你可知短短十日,南下的流民竟便有十万之数!”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最前方裴龄跪拜景帝的背影,竟缓缓站了起来:“裴龄。”
“你说,北地百姓所苦,当真是战乱吗?”
裴龄自是看不见明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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