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廷的心沉了一沉,却不动声色,半含笑“唔”
了一声,“那你知道她是谁——”
“……她很美罢。”
越是这个时候,女人越要关心对方的姿容,甚至超过了男人自己。
裴容廷无奈笑道:“嗳,美。
我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前儿不还说她是“绝代佳人”
么!
不还说她可着他的心长么!
银瓶把眼圈儿红了,扭头瞅了他一眼,水光泛泛的月眼上是微蹙的眉,那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幽怨委屈,叫裴容廷又心疼又要笑。
看她那眼泪就要绷不住了,他方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强搂在怀里笑道:“瞧这脸子,好个脸酸的丫头。
你不信?等着,等我找出她的小像来,瞧你服不服。”
银瓶忽然没了胆量去面对那个美人,推他道:“嗳呀,我不看,我不看!”
然而裴容廷一面按住了她,一面从案上的匣子里寻出一把水银镜,递到银瓶面前,扳过她的脸道:“喏,她的模样就在这儿。
你自己看看,看我说谎了没有?”
直面自己在镜子里红溶溶的脸,鼓着嘴,赌气的样子。
银瓶不由得愣住了。
“‘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自《离骚》后,九畹便成了兰花之典。”
他娓娓道来,是宦场上历练出的不紧不慢的声调,沉稳又清冽。
放下镜子,瘦长的手搭在她胸前,拨弄她小衣的小金丁香钮子,“我一心想给你取个雅号,卿卿眉如兰叶,两靥生香,正和这个畹字相配。
思量了好几日,今儿不小心说溜了嘴,倒叫你先听着了。
你还喜欢么?”
当然是骗她。
这不过是糊弄,为掩盖自己的一时之失临时想出的法子,免得她存在心里日夜琢磨。
用谎言遮掩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好在他哄骗她游刃有余,叁言两语便能编出一个故事,一场梦。
毫无破绽,永远不会醒过来。
显然,银瓶信了。
镜子里的小鹅子面低了下去,看不见眼睛,却依然可以感到她浑身的羞赧。
“畹君,畹畹。”
她在昏黄的灯下低声诵读,心仿佛涨大了,从里面长出一个新生的人,不再是小甜水巷里任人戏弄的花娘,是“君”
,是“女史”
,也可以明公正道地被喜爱,被尊重。
她不想流出眼泪让裴容廷笑话,忙吸了两口气,把手卷着案上青毡的一个角,且不去理会裴容廷对的发问,没话找话道:“受这样重的礼,叫我怎么敢当?只好回头讨大人的鞋样子来,做两双孝敬给大人,粗针烂线,只表奴的情罢。”
抿了抿嘴,又微笑,“说起来,奴也该给太太和大人房里的姊姊们做些针黹。
若不嫌弃,就每人做一套香袋扇套儿罢,只不知大人房里有几位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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