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回到了青岩。
暑假还没有到,他就动身了,因为青枫的暑假比别人先开始一个月,他获得了保送本校高中的资格,而进了这所全省第一的高中也就等于进了一半重点大学。
爸爸妈妈很高兴,虽然在意料之中。
他们对儿子突然提出要回青岩,加上他最近老是追问哥哥青松的事心里有些疑惑,却又不出什么不妥,那件事毕竟过去多年了,还能对今天的青枫有什么牵扯呢再说回老家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他们已经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他们同意他去,又叮嘱他小心安全尤其不要在青岩河里游泳,他们工作太忙不能陪同,好在青枫已经十五岁,出门的经验也不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青岩太偏僻,孤零零的躲在群山的角落里。
长途客车朝发省城,在那些肠子般弯曲缠绕的盘山公路上爬行了一天,暮色降临时才到达目的地。
青枫下了车,人还有些晃,老家展现给他的是一片黯淡而杂乱的灯光。
夜幕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可却有一种熟悉的东西抓住了他。
是气味,每个地方都有属于它的独一无二的气味,无法用语言形容,可吸入鼻腔之后却可以毫不费力的辨别,这种能力属于对这地方熟悉弥久的人。
他感到一种东西从心底缓缓升了上来,令他的眼眶发潮。
舅舅在车站接他,带他回到镇上的家。
外婆家的老屋如今住着舅舅一家人,老屋前店后院,穿过卖玫瑰糖的店铺向堂屋走去时,浓烈的玫瑰糖的味道刺激得青枫腮帮子发酸。
见到外婆的遗像,青枫想哭,见到舅舅一家,舅妈,表弟,表妹,青枫也想哭。
但舅舅一家却都笑着,对亲戚、远客的欢迎的笑,那是一种带着礼貌和生分的客气,青枫感觉到了。
青枫睡在当年青松的屋子,舅舅说每次暑假青枫来都是和青松挤一张床睡。
“你们两兄弟亲得很,”
舅舅说,“你最卫护你哥哥,不准别个欺负他。
外面哪个要骂你哥哥憨,你那么小的个头,蹿起来就扇人家耳光。
你和你哥哥一天到黑粘在一起,人家都说你们不要象双胞胎你哥哥不如你聪明,但是比你乖,听话,好带。
七年喽,你长高了,长伙子了,你哥哥要是还在,保准和你一个样”
舅舅说着,眼睛红了,“唉,有啥子办法,老天爷收生呐只能救一个,你哥哥你的命是你哥哥换来的呐”
舅舅说到最后一句时动了感情,他的声音哽咽了,悲伤,又带着埋怨。
舅舅,还有死去的外婆,他们和青松感情深。
青枫躺在当年他和青松睡过的床上,望着屋顶裸露的房梁,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沉浸了他。
过去在一点点回来,他小时候曾在这张床上睡过,这是真实的,他清楚的记得这张床,连床板上的缺陷都记得准确无误。
他抚摸着粗糙的草席,那种用河边生长的芦苇编织的席子年头还新,质地很硬,并不是当年铺在床上的那一领,他也辨别出来了。
可他却记不起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光,更记不起睡在这张床上的他的兄弟的模样,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睡过这张床,从来不曾和另一个人分享。
“我回来了,”
他凝视着黑沉沉的屋顶,向黑沉沉的空气说“可是你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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