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在膝上的手指微动,半睁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寒意,道:“去大伯家。”
马夫应下,一挥缰绳,马儿立刻扬蹄奔跑。
在那条宽阔的官道上,富丽堂皇、价值万金的马车,与一身寡素寒碜、口袋余下几文银钱的男子相错而过。
张福沅拿着那令牌去拜访时,特意将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物穿上了身。
他刚险渡一场生死劫,走在路上还神魂颠倒、心有余悸。
若说在此之前他来秦府只是单纯想请罪,那现在他还真别有所求——毕竟能接触到贵人的机会不多,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命一搏。
一路上,他仔细斟酌措辞,默默在心中拟了好几遍,不管秦大小姐是喜的怒的还是不屑一顾的,他都有法子应对。
不仅如此,他连如何跟门侍说话,如何让整个秦府对他有个好印象都琢磨过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准备的再好,在看到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的王大海时,心便凉透了下去——联想之前的种种,他大概能猜到这里生了什么。
本来灰头丧气的王大海一看见门口的张福沅,双眼一下就亮了,大叫一声:“张福沅,你还活着!”
众人的视线从王大海转到了张福沅的身上——秦府是大门户,手底下的奴婢小厮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他们只见来人虽衣着寒碜,但气度不凡,手里还握着小姐的令牌,一时间都不敢露出鄙夷的神色。
张福沅被乌泱泱的持刀家卫盯得额头冒汗,只得冲着大家伙儿悻悻一笑,等着对方领头人说话。
李管家站在侧面打量着来人,半响才道:“你就是小姐要请的人?”
闺中女子私请男子,是污名节的事。
张福沅作揖,低眉顺眼道:“并非是请,而是唤卑职过来领罚。
前几日在船上,卑职冲撞了秦大将军,但因为当时负伤,小姐仁慈,允卑职伤好再罚。”
“原来是你,那个当内禁军的进士?”
秦氏回黄州祭祖,他这个管家自然是需要随船的,最后一日闹的动静不小,他也在阁楼上看着的。
只是那日两人穿着甲胄,今日换了常服,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张福沅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是……”
而后他又瞟了一眼满脸“快救我”
的王大海,内心虽是万般不想搭理,可人毕竟是来救他的,他也不能真看着王大海被罚。
张福沅仔细拿捏分寸,对主事人行了一礼,道:
“王副尉忧心平白死了守城侍卫,不好向殿前司复命,才一时慌乱鲁莽行事,冲撞了贵府……”
他将“王副尉”
、“守城侍卫”
、“殿前司”
三个词咬得极重,懂其中关窍的人自然会听懂。
王大海连连点头,忙附和道:“是是是,对对对!”
张福沅立刻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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